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如今她早已不記得這句話是從哪篇課文裏來的了,隻覺得,這描摹的,肯定是一番極其適合發生點啥的良辰美景。

肖艾琢磨的第一個念頭,是說幾句頂感性、頂感性的話。可她在自己不太豐富的詞彙量裏挑挑揀揀,一直組織到家門口,都沒組織出半句能在讀書人麵前顯擺的像樣情話。肖艾覺得挺自卑,以致於,她的自我反省一直從浴缸進行到床上。

肖艾在自我反省的時候,林耘正靠在床頭,捧著一本散發著陳紙味道的書,肖艾反省完了,就斜著眼聚精會神地窺視林耘,她對糊成一團的豎排版的繁體字沒多少興趣,讓她目不轉睛的是林耘微微撅起的嘴唇。

深藍的夜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肖艾琢磨不出第二個應景的主意。隻好作出一副漫不經心狀,問林耘:“看什麼呢?”

林耘抬頭看著肖艾說:“書庫裏找到的一些銘文拓本,不過沒什麼太大的價值。就是看著挺有趣的。”

肖艾又看了一眼林耘手裏黑黑白白鬼畫符一樣東西,立刻決定不去問她,這玩意兒到底有趣在什麼地方。

林耘放下手裏的書,笑眯眯地看著肖艾。肖艾也情不自禁地笑,她上前摟著林耘,讓她枕著自己的腿躺下。林耘安靜地靠在肖艾腿上,任肖艾輕輕撥弄她的頭發。

“唉……你沒事兒,長這麼好看幹啥?”肖艾捧著林耘的臉感歎。

林耘舉起手,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肖艾的眉梢和眼角。

“皺紋?”肖艾問。

“傷疤。”林耘按著肖艾眼角回答,那裏隱約可見一個淡淡的傷疤。

肖艾說:“我挺小的時候,出水痘,運氣挺好,全出在身上,臉上就這一顆。那會兒,我爸爸要回城。他是下鄉的知識青年,雖然他後來從農村到了城裏,可那裏畢竟還隻是座小城市。和我爸魂牽夢繞的老家相比,差距太大。他一直想回去。然後,我媽沒了魂,就沒空管我的水痘了。結果落個疤。臨了,我爸走了,我媽心裏也就落個疤,日子還得過唄,不影響主旋律。”

林耘皺著眉問:“後來呢?”

肖艾笑笑:“後來,我媽改嫁了,我沒法跟繼父和沒血緣關係的弟弟相處,就住外婆家去了。”

林耘又追問:“後來呢?”

“再後來,我媽去世了,肝癌。再後來,我認識了李建國,顛顛地跟著她來到上海。再後來,我回去過半年,因為外婆老了,她熬了半年,去世了。她活了80歲,太累了,該好好歇歇了……”肖艾閉起眼睛,仰著頭。

林耘坐起來,摟著肖艾,讓她枕到自己腿上。修長的手指穿過肖艾栗色的卷發。

“肖艾長得也很好看。”林耘的手指開始描畫肖艾的五官,“眼角和眉梢很平,說明其實你脾氣並不強悍。兩腮不富態,估計沒有做闊太太的命格。嘴角上挑,有一點狐媚氣。下巴纖細,不容易顯老。”

肖艾咯咯笑:“你還會看相啊?”

“書上說的。”林耘正色道。

“蛀書蟲。”肖艾嬌嗔。林耘傻笑。

肖艾從林耘腿上起來,在床上躺好,說:“自打你來,我就過得特別健康。以往不折騰到半夜不睡覺,現在十點一到,一準犯困。”

林耘幫她蓋好被子,隨手關掉壁燈,也跟著躺下。

肖艾閉著眼睛會心地笑,因為林耘握住了她的手。

————————————

街燈投射出兩個長長的人影……

三十

經過一下午的思想教育,肖艾灰頭土臉地打咖啡店裏出來,她摸出鏡子照了照。怎麼看,都覺得自己麵目可憎,下流猥褻。她深刻地認識到,她和林耘搞對象是對道德的玷汙,對人性的摧殘,對倫理的顛覆,對安定團結的破壞,對全世界以及全人類的犯罪。

促使肖艾進行這種深刻自我反省的是林耘的姑媽。她特地從南京趕來,秘密約見了肖艾。以一個大學教授的遠見卓識,引經據典,深入淺出地給肖艾講道理,擺事實。幫助肖艾開展自我批評。

很顯然,這次會見取得了不錯的成效。肖艾回家做完飯時,她還沒從自我嫌棄中解脫出來。傍晚5點,她沒精打采地上酒吧幹活。這種低迷的狀態一直持續到10點,範蕭薔來換她的班時給她吃了一個酒心巧克力才略見平複。

肖艾回到家,林耘正準備吃肖艾給她留的飯菜。肖艾坐到她身邊,發現排骨湯已經結成了布丁狀。她有氣無力地埋怨:“你這孩子傻的,冷飯冷菜你還吃,也不知道熱一下。上哪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林耘端著飯碗說:“本來是跟我姑媽一道吃晚飯,但心裏氣悶得慌,就沒好好吃,回來的路上才覺得快餓死了。肖艾……你別生氣,我保證,她不會再來了。”

肖艾撅撅嘴:“她很有說服力,口才也好,還特有文化,該到電視台去主持焦點訪談……算了,怎麼說也是你姑媽,埋汰她的話,我就不說了。”

林耘瞪著眼睛呆了一會兒,又要埋頭吃飯。肖艾攔著她,非要熱好了才讓她吃。林耘在一旁心急火燎喊餓的樣子,讓肖艾驚詫不已。林耘解釋說,自己特別扛不住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