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是一卷記載著文字的羊皮手記。正準備把它一同扔進墓穴裏,幽蘭叫住了我:留下這個吧,看看裏麵說了些什麼?
天知道為什麼,我原本可以把那人留下的所有物件一同埋葬,鬼使神差,我留下了那卷羊皮手記。
那是一個癡人在說夢。
他告訴我,神話中的世界,名字叫做冥墟。
那裏有一望無際的離漠,有深不可測的遠古森林,還有虛無縹緲、時而平靜時而狂野的海洋。
那裏有各種各樣長著翅膀的猛獸,可以在天上飛翔。
海洋裏的魚兒,居然有兩個頭顱,人們可以在海上自由地行走,金光閃閃的離漠中,長滿了巨型的植物;那些鳥兒五顏六色,有的可以在掌上起舞,有的會說話,有的會魔法,還有的,比人還要高大強壯。
還有一種神奇的果實,可以在一天之內,讓你隨意變換模樣。
……
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哈哈大笑。
簡直荒唐!
長到這麼大,除了鳥兒之外,從來也沒見過什麼猛獸可以在天上飛,也沒聽說過有水可以是虛無縹緲的,還能讓人在上麵亂走;山裏的靜隱湖有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魚,從來也沒見過哪條魚長著兩個頭;山裏有各種各樣的小鳥,從來不知道它們居然會用魔法!樹林裏有無數果實,但誰又聽說過吃了會讓人變模樣?
這一定是個瘋子!
幽蘭害怕了。把它扔掉吧,她說,長老們知道了,會惹大麻煩的!
不用擔心,我們沒做什麼錯事,隻是撿到了點東西而已。我安慰幽蘭,不過我還是把羊皮手卷藏在了山上經常去遊玩的岩洞裏,我不想她擔心。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轉眼間,幽蘭十六歲了,再過兩年,就到了出嫁的年齡。
當我和幽蘭走在一起,人人都微笑的祝福的目光看著我們,看好我們是天生的一對。
變故發生了。幽蘭唯一的哥哥,和我一起長大的夥伴幽暹,偷偷地踏上了那條出山的路。
當報警的鍾聲敲響,所有人在刹那之間都失去了鎮定,恐懼和憤怒迅速地蔓延。男人們立即放下手裏的事情加入追捕的隊伍,女人們默默留著淚,跪在家裏祈禱,連幽蘭的父母也不例外。四周靜得可怕,繈褓中的孩子也不敢哭泣。
夜,忽明忽暗,顯得森冷、詭異而又漫長。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燃燒的火把,燃燒的怒火。
火光中,幽蘭臉如死灰,緊緊攥住我的胳膊,哆嗦著嘴唇,卻什麼也不敢說,大大的眼裏滿是淚水。
我讀懂了她的意思,低聲說,放心,如果我能夠先找到他。
逃,是一定逃不出去的,所不同的,隻有死亡之前需要經曆苦楚的多少。我所能做的,隻有那麼多。
我沒能早其他人一步先找到幽暹,很快地,他就被帶到了廣場。
所有的人都來了。危機已經解除,怒火也隨之熄滅。人們的眼神,有憤怒,有責難,更多的是鄙夷和不屑。沒有誰說話,沒有誰會心軟,更不會有誰會為他求情。因為勿需審判,這年輕人的背叛早給自己判了死刑。
每一個節日的慶祝,每一次豐收的舞蹈,每一對婚禮的舉行,每一個生命的誕生,每一次喜訊的宣布都是在這廣場上進行。也許,這裏留下了太多歡樂的痕跡,需要鮮血來加上一點不同的印記。
倔強的幽暹始終沒有吐露他背叛的原因。最後,長老們搖搖頭,示意最後的行刑。
渾身鮮血的幽暹跪在廣場正中,微仰著頭,神情平靜而向往,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
當行刑的利刃小心翼翼地割下幽暹的第一片肌膚時,有女人歇斯底裏的驚叫和孩子的哭聲響起。幽蘭身子一軟,終於昏死過去。
我抱著幽蘭迅速離開。
是那本羊皮手卷。岩洞原本就是我們和幽暹從小常去遊玩的地方。
幽蘭解除了我們的婚約,盡管我們依然相愛。
這是永遠不能宣諸於人的秘密。這是對我們永遠的詛咒。這是我們永遠無法忘卻和麵對的噩夢。對幽暹,懲罰是死去,對我們,懲罰是分離。
廣場上的鮮血很快被衝洗幹淨。沒有誰願意記住這段曆史。
幽暹死去的當晚,冥墟從此進駐了我的夢鄉。
人被分成了兩半。分界是日和夜。白天是平靜的大山,夜晚是虛幻的冥墟。
那個世界,生動而又清晰,真實而又親切。置身其中,有種不可抑製的喜悅和滿足。
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相信並且期待暗夜的來臨呢?怎樣才能證實這白日的大山不是夢境?又有誰能判定這夜晚的冥墟並非真實?
終於窺見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妄念,我躲到了山上,如同瀕死的野獸一般絕望。
唯一的出口是一個幽深而狹窄的岩洞。相傳走出去要三個月之久。
千百年前,岩洞就已經被炸毀,然後集數百人之力,搬來一塊巨石堵住洞口,從此隔開了兩個世界,人人堅信這巨石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