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
倫勃朗領著我走向那些小間。
“等會萬一發生什麼,千萬要鎮定。方玲是前車之鑒!”
我跟著倫勃朗察看著一間間病房,那些躺在床上的人都已經腫脹得不成人形,雖然處於麻醉中,但都發著抖,並且不時地抽搐幾下。
醫護人員翻看著他們的瞳孔,聽著他們粗重如牛的呼吸,徒勞地幫他們注射抗生素。床邊,心電圖曲線在屏幕上發了瘋似的竄動。沒有呼吸機,用不著心髒起搏器,更不用輸血,傳統挽救病危者的手段都用不上,那隻會讓他們死得更快。
我看著一位護士為病人換上鹽水瓶,問倫勃朗:“為什麼還要幫他們掛生理鹽水,這不是給體內亢奮的內髒增加營養嗎?”
“你說的沒錯,可是如果完全停止能量攝入,其結果不是讓內髒的平緩下來,而是迫使它們從其他地方攝入養份,比如肌肉、皮膚。那樣的話,外觀會變得多慘不說,肌肉皮膚鬆弛萎縮後,能承受的體內壓力變得比之前小,人會死得更快。”
“啊。”一聲嘶吼響起。
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睛,他的眼珠外凸,臉扭曲著,鼻孔張大,咧著嘴。剛才那一聲叫喊很快就啞了,現在從他嘴裏發出的隻有“嗬嗬”,像野獸一樣。
護士立刻向後退去。
“快退出去。”倫勃朗擋在我身前,反手推我。
我剛退到門外,就聽見“砰”地一聲悶響。
血從門裏衝天而起,化作紅雨落下來,淋在我身上。一團不知什麼東西在我肩頭碰了碰,彈落到地上。
“拖把,需要三根拖把。”
“先拿掃帚和簸箕來,地上要掃一掃。”
“水龍,水龍在哪裏……”
我聽見叫喊聲響起,身邊人來人往,變得熱鬧起來。
我隻是呆呆站著,看著血從麵罩上慢慢往下流,木然無語。
那天回到家,我洗了兩小時的熱水澡,還是覺得身上有血的味道。
接下來的日子我再沒去過那塊黑布的後麵。這樣的經曆有一次就已經足夠了。隻是我在對著外麵隔間裏的人時,也總想到那篷血雨。
“為什麼你總是不喜歡笑?”我問何夕。
還是那個酒吧。我天天都會來這裏,每次也都會看見她。
其實自從我進了莘景苑,也很少有笑容,每次看到外麵的世界裏人來人往,卻不知道巨大危險近在咫尺,心裏百味雜陳。不過和何夕在一起的時候,心情又有不同,要放鬆得多,也容易笑出來。
我知道為什麼。
“就是對著那些快要死去的病人,我也沒見你笑過。雖然大多數時候我已經麻木了,但總還是盡量擠出笑容給他們看,讓他們覺得還有希望。”
“沒有希望。”何夕喝了一小口啤酒說。自從那天之後,我們就都隻喝啤酒,並且適可而止。
“可是醫護人員的天職就是給病人希望,哪怕是虛假的。”我堅持。我希望何夕在工作的時候可以對病人一些安慰,我想她如果願意對他們笑的話,作用會比我大得多。
何夕保持沉默。
我們之間總是我說得多,她說得少,相處了幾天,反而是第一天晚上最融洽。可能是酒精的緣故。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繼續。”何夕站了起來。
我點點頭,拿起外套披上。我總是陪她走到芮金賓館,今天也不例外。
“這幾天時間過得特別快,算上今天,我在莘景苑已經呆滿一周了。”
“你已經習慣了吧。”何夕說。
我笑了笑:“今天早上我走到救護中心門口的時候,在想,這個建築就像頭張開嘴的巨獸,被送進去的,沒一個能活著出來。”
“那你呢,你算什麼?”
我想起了黑幕後那一堆布片發紅的拖把。
“我們就像幫巨獸剔牙搞衛生的小蟲子。”
“不知所謂的比喻。”何夕說。
“喂!”
“喂!”
一個人在旁邊的小巷裏招手,見我們停下來看他,手招得更急了。
“幹嘛?”我問。
“誰是何夕,你們誰是何夕。”他焦急地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