鶻山監獄的廚房坐落在最靠近監獄操場的一條甬道上。廚房裏有為數不多的可以和外界交換空氣的通風口,以防止做飯的人員因為火爐而窒息。
這是今天第幾次來到廚房?餘學鈞自己也數不清楚,也不想數清楚。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躺回自己溫暖的炕上,狠狠地睡上他媽的一睡,讓自己抽筋的雙腿和發漲的雙腳好好休息一下。他從背側麵惡狠狠地瞪著獄長。獄長依然木然著臉,惟有眼睛四下活動。這一個星期以來,每天巡視的時候他都是這樣的表情——如果這樣也能被稱為表情的話。有時候他發現自己其實很佩服獄長的耐力和堅韌的精神。無數次的觀察巡視既毫無發現也沒有結論,獄長根本不對他解釋任何事情。他無數次試圖詢問獄長巡視的結果或者停止這項天殺的工作,回答不是冷冰冰的幾個奚落自己的字,就是冷嘲熱諷地大段言語嘲笑自己的無能。這以至於讓他告假請退的借口也不敢說出口了。
而他自己心裏清楚,告假請退是不可能的,他必須——不管獄長是否這樣要求,雖然獄長確實這樣做了——跟著獄長。
正是做飯時間。幾個挑選出的犯人慢吞吞的在廚房裏分頭行事。即使獄長前來,也似乎沒有改變他們的效率。在一旁監視的看守見到獄長來了,如同兩個小時前一樣,向獄長點頭致意。獄長緩慢地點點頭表示回應,他的目光盯在了正在往爐子裏添煤球的囚犯身上。
“你,”他指著那囚犯,食指稍稍往後勾了勾,“過來。”
那囚犯看了看獄長,又看了看監視他的看守,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將手裏的東西放下,走了過來。
獄長注視著這個囚犯好一會兒,這個囚犯個子很小,兩隻手卻很長。彎得象被人砍了一刀的醜臉上和別人一樣的黃皮寡瘦。獄長並不急於說話,一直到對方的局促不安到將和他剛才放下的東西一樣黑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他才開口問道:“昨天沒有看見你,你叫什麼名字?”
“淩超。”
“昨天那個燒煤的人呢?”
一旁的看守說道:“報告獄長,昨天燒煤的那個家夥病了。”
餘學鈞連連向這個冒失的看守使眼色,但已經來不及了。
獄長轉過頭來:“你最好記住下麵兩點。第一,我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出聲。如果我認為有必要考慮你的意見,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說話;第二,如果你的表達能力有你自己想象的強,我可以考慮推薦你去參加演講比賽,但遺憾的是你沒有。”說完他回頭來,繼續對淩超問道:“昨天那個人呢?”
淩超盡量讓自己不注意獄長背後給那個冒失的龐軍打手勢的餘學鈞,勉強說道:“昨天那個人病了。”
“病得重麼?”
“還行。”
獄長的眉毛豎了起來:“還行怎麼會起不來?難道就因為他一點點毛病就要讓我們大家都餓死或者吃生麵團麼?”
淩超勉強道:“還,有點嚴重。”
獄長點點頭:“有點嚴重,好得了麼?還能活多久?”
“這……也許幾天就好了。”
獄長道:“如果他好了,讓他來見我。知道為什麼?”
淩超連連搖頭。
獄長嘿嘿一笑:“也許我想請教他添煤球的工夫,然後再傳授給你,你的手再這樣連續燙傷下去也許一個星期之後你就能欣賞自己的手骨架了。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機會,好好珍惜,努力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