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神色寧定。他輕輕歎了口氣,雙手攥住木輪椅扶手,指節發白滿頭汗水,竟要拚命把自己撐起來——臉上表情開始扭曲,顯是痛極。
“大人!”
“義父!”
幾個聲音同時驚呼。秦封手一軟,卻又不甘心跌回輪椅中,身子向前一傾,重重跌在了冰冷的地上。
戰中幾人均是紅了眼,拚命要往血池邊上擠。隻是欲速則不達,越是拚命,招來的僵屍反倒更多,離血池便更遠了。蘇白沒那三人那般焦急,自己身上的負擔又一下子被他們吸引了去,深吸了口氣慢慢往池子那邊推進,反倒靠近了許多。
秦封摔倒在地上,劇烈地咳了起來,那聲音好像要把肺也咳出來一般。半晌終於停了咳嗽,這才用手一點點地把身子撐起來,以趴跪的卑微姿勢轉向楚綠腰的方向。
眼神依舊是寧靜的,神色依舊是從容的,就好像他現在站在極高的位置一般——卻怎麼,也不該是這樣低下的姿勢。
碰。碰。碰。
秦封腿使不上力,唯有用手撐著。然後對著楚綠腰的方向,一下下地將額頭嗑在冷硬的地麵上,不給自己留一點情麵的狠絕。才磕三下,額頭便已破了,鮮血順著鼻梁向下流,卻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力道,碰碰碰,一下又一下。
山凹中,似乎又靜了一靜。蘇白目光中閃過衷心的欽服,而另三人,包括鎮定的慕輕寒,都紅了眼眶幾近決眥——卻沒人說得出一句話,在這樣的場景之中,語言,顯得如此蒼白。
楚綠腰麵無表情地看著秦封一下又一下地俯身,磕頭。地上的碎石把他用於支撐的雙手也硌出血來,和著額頭上留下的和印在地麵上的,顯得分外淒慘。楚綠腰卻依舊是沉默的高姿態,直等秦封不知磕到第幾十下,臉上的血以可以用來洗臉的時候,才略略,卻也是第一次斂了風情萬種的眉眼,道:“何必。你就算把腦袋磕碎在這,老子,也不會管。”
沒等其他人多作反應,楚綠腰淡淡地繼續道:“老子有能力。老子可以頃刻間叫這方圓百裏內所有僵屍瞬間灰飛煙滅。但是老子,不管。”
他說著從袖中伸出兩隻修長白皙的手,在虛空中翻覆結出幾個奇特的手印。結印的姿勢很鄭重,卻也不知怎麼顯得風流嫵媚,翻覆之間,泛出點點青光。
青光漸漸開始擴散,然後化作一個個光點,從手印中逸散出來,然後籠罩漂浮在楚綠腰周圍,和他豔麗的紅衣形成鮮明的色彩反差。楚綠腰將手印凝定在一個反扣合十的姿態,臉容在青光的映照下顯得有點陰森。
“知道這是什麼嗎?這青光裏,有十萬零七百三十二個魂魄。”楚綠腰望著那些青光,目光頭一次地悲憫溫和。“每一個,都肩負著或多或少的罪孽。但是隻要在這裏,它們便能逐漸流轉自然之氣淨化自己的罪孽,最終化作天地浩然之氣萬古長存。如若這過程之中,靈魂本身起了什麼癡念貪念,便是瞬間的魂飛魄散。”
“他們也曾在紅塵中掙紮輾轉,就如同你們。然而在這裏,他們終於能得一隅寧靜,不受輪回煎熬之苦。”熒熒青光映得楚綠腰眼中似有水光流轉,“這世間沒什麼我管不了的。隻是若無關魂魄之事,我隻要動用半分力量,這十萬零七百三十二個魂魄,就會瞬間逸散。”
“逸散,可知道什麼叫逸散?”楚綠腰笑了起來,嫵媚中顯得異常淒涼,“不是因為癡念歸於永寂的魂飛魄散那般輕鬆的事情。十萬個魂魄,將會重歸紅塵,往昔消去的孽障,重新千百倍地壓在身上。十萬多個魂魄,重要收歸地府,壓入地獄底層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