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帶來維持治安力量的薄弱,幹盡了種種的壞事。在非占領地區的邊緣,他們自稱是與中國政府軍合作的遊擊隊,征調糧食,勒索錢財。在占領區那些日本軍控製力量不強的地方,則聲稱是察承日本軍的意圖,幹著同樣的壞事。
他們是一夥吃戰爭飯的流氓地痞。一般的老百姓每天過著痛苦的日子,唯有他們晝夜賭博,耽於酒色,過著吃喝玩樂的生活。據說凡是當地日子過得稍微寬裕的人,幾乎都跟這些雜牌貨有聯係。
最近由日本軍與汪精衛政權合作組成的“清鄉工作隊”,到處在橫行霸道。
中國語中的“鄉”與“箱”同音,所以人們把“清鄉”稱作“清箱”。清鄉工作隊進入人們的家中,順手把人家的箱子搶劫一空。甚至從墳地裏掘出棺材,搶走棺中的陪葬品。
入江與映翔就是生活在這個殺伐砍戮的世界之中。
“我不希望跟您談戰爭的問題。”入江說他打內心裏是這麼希望的。
“不過,如果沒有戰爭,我們不是不能碰到一起嗎?”映翔回答說。
入江是專門研究東洋美術史的。即使沒有戰爭,他也會有來中國研究的機會。但是,究竟能否到玉嶺來,那還是疑問。
從藝術的角度來評價,應該說玉嶺的摩崖佛是屬於第三流的。如果就陰刻的藝術來說,那末研究山東地方眾多的漢代的畫像石,應當說要有價值得多。
如果說他是為玉嶺佛像的稚拙所吸引,那恐怕是由於他要追求不為形式的框框所約束的個性的自由表現。因為這是一個受戰爭約束的時代,所以他才追求這樣的表現。
“如果沒有戰爭,我恐怕還是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的。”入江心裏這麼想。
這一天,映翔跟入江去了玉嶺。
隻有他們兩人一塊兒外出,這還是頭一次。即使在日本的時候,入江也沒有同其他的女性這麼並肩走過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來也不能談輕鬆的話。因為對方不是一般的女性,而是能夠坦然地登上那座令人頭暈目眩的高聳的望樓的姑娘。
“入江先生,你在吃的東西當中,最喜歡的是什麼呀?”
入江叫映翔這麼一問,感到太出乎意外,不覺“啊!”地驚叫了一聲。
映翔提的是太普通的問題。入江根本沒有想到這個能在巨像的嘴唇上點朱的姑娘會問到飲食上的愛好。
“什麼都吃。什麼都……”入江慌忙回答說。
“是嗎?我一直以為入江先生是個愛憎更加分明的人哩。”
“為什麼這麼認為?”
“如果不是對這兒的佛像相當偏愛的人,那是不會特意跑到這兒來看的。”
“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同坦然登上高高的望樓的小姐,說一些極家常的話,完全是一個道理。”
“嘻嘻嘻……”映翔笑了起來。她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女,但還很少有媚態。唯有這笑聲裏卻充滿了媚力。
這天他們在玉嶺的第三峰試了試岩麵的硬度。
“它到底有多硬,咱們試一試看。”入江從口袋裏掏出他常用的海軍小刀。
“你打算刻個什麼?”映翔問道。
“不刻什麼。我隻是試一試硬度。”
“反正是刻,還不如刻個什麼好哩。比如說刻我們名字的第一個字母什麼的。”
“我的名字的第一個字母是I,隻要刻一豎就成了。“
“我的是L。那也不複雜。它沒有曲線,我覺得也容易刻。我說,你能把我們倆名字的第一個字母並排著刻下來嗎?”
“嗯,刻一刻試試吧。”入江把小刀對著岩麵。
把一男一女的名字的第一個字母並排著刻在一起,是否有著什麼特殊的意思呢?入江想起了在那個遊擊隊的院子,映翔跟臥龍並排著站在一起的情景。他感到不管怎麼把第一個字母親密地並刻在一起,對他來說,映翔仍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