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雲暗,殘留的日光的血跡中,那個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楊立功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小文,哥不讓你走!”

可是他的道路隻有一條了。

他又能往哪裏去?

他怎麼能找到那條分岔路,又怎麼能走上不屬於他的那條路呢?

楊立功眼前一黑,疲勞地坐在了地上。

他真累了,背著一個人走了那麼遠的路,他怎能不累呢?

當有人一拍他的肩膀,他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在花房的門口。不過電燈已經亮起來了,那盆花兒還是不起眼地端坐在水池上,花房裏還是一片水泥和灰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眾親人讚歎不已,各個都如夢初醒。隻聽張仲文很是大方地說:“二舅,這盆花我已經種出來了,該看的我也看過了。明天把他抬到我大功哥和笑梅姐的新房去吧,他們家沒什麼花卉,這就算是我送他們的結婚禮物。”

“小文,你真大方,二舅沒白疼你。”

張仲文擺酷地一笑,叼著煙卷從他爸和他媽麵前招搖而過。張老師夫婦可能是太激動了,也沒管他們的寶貝兒子。張仲文一步三晃地上了樓後,喬笑梅問楊立功:“你剛才想對我說什麼?”

“什麼?”楊立功抓著腦門搜尋記憶,可是他實在想不出自己要對笑梅說什麼,隻好呆呆地說:“沒有啊,沒什麼。”

笑梅嗔怪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笑著說:“看你個傻樣,一定是結婚忙糊塗了。”

ACT VI 天作之合

每一場婚禮都是一場戰鬥。

東北地方上的婚禮包括了中式婚禮的所有特點。緊張熱鬧,鋪張浪費;人來人往,有哭有笑。楊立功的母親在頭上插上紅花的時候先是對著鏡子笑了三分鍾,突然就晴轉雷陣雨,豆大的眼淚唰唰地就流下來;家裏人都不覺得奇怪,也沒勸,大家都知道,她那是樂的。

因為喬家在地方上的聲勢,所以這場婚禮搞得比廟會還熱鬧。沿江縣裏最繁華的路段上的三家酒樓都被包下來了,喜宴共計九十八桌,分早中晚三撥;前來參加婚禮的車輛把大半條馬路塞得水泄不通。而對喬家上下老少來說,這風光的背後卻是勞累,所有的直係親屬都要招待客人,這並不是說酒樓的服務不好或是喬家花不起錢請人,而是因為來往的客人都是親戚朋友和自己家裏有關係的角色,誰都不能怠慢,因為點煙倒水端茶送糖果這類的事情一定要自家人伺候才顯得有人情味。於是喬家的孩子們都得衣冠楚楚地出來當招待,還有遠一些的表兄弟姐妹也得上場。張仲文負責舉行典禮的大堂的那一層樓,這時候他也不是什麼大仙了,陪著笑,低著頭,還要聽從媽媽的教誨去甜蜜蜜地叫一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大表舅二表姑三大爺四大媽。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穿起了他爸爸從意大利給他帶回來的西裝,一千多美金,掛在他身上,他隻覺得自己渾身沉甸甸熱呼呼的。他還要豎起耳朵,聽家裏長輩的傳喚,還要瞪起眼睛,掃視大廳裏哪個桌子上的瓜子沒有了花生少了客人要喝水……說白了,他就是一跑堂的。

喬笑茹也打扮得如往常般的花枝招展,她在二樓跑來跑去。楊立功的弟弟小宏年紀小,就來往於樓上樓下支應著。可是不一會兒他和喬笑茹就都累出了汗,兩個人暫時忙裏偷閑,抽空喝點茶水,小宏很是佩服地看著在樓下來回奔忙的張仲文說:“我小文哥真厲害,你看他笑起來多自然啊,我對那些從沒從來沒見過的親戚就一點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