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琬到這會還記得那時站在禦座之後聽著下方朝臣嘴裏不斷提及她和雲裁的那股子心驚膽戰、如履薄冰的感覺——仿佛自己已成了市集上的豬肉,正被放上天平兩邊的秤砣上稱斤論兩。
朝臣們的意圖很明顯了。
無論是雲裁還是唐琬,甚至是才安插進六部對一眾男臣虎視眈眈的那些女官,全都算是熙和帝廢了心思培養,然後推上各個位置的。
她們的價值並不是困鎖深宮的妃嬪能夠比擬的——尤其以雲裁為首,此女有為宰之才。
如果按照朝臣們的提議,將雲裁和唐琬等人充進後宮,那麼她們二人作為帝王棋子的作用便廢了。一個嬪妃還能做什麼呢?無非隻能是彈琴唱曲,靜候皇帝想起有她這個人罷了。
而且連消帶打的,熙和帝、陸元貞等人謀劃許久的事也會隨之付諸東流。
熙和帝不會舍得廢掉重要的臂膀,多半要保下雲裁等人…
可若是如此,既然想要保下雲裁,那麼對於諸位朝臣來說,帝君做出讓步,就隻能答應選妃。
這對於他們各自的家族來說,實在是百利而無一害。
總而言之,無論帝君應或不應,對於諸位朝堂相公而言,都是空手套白狼,穩賺不賠的事。
還樂得看帝君吃癟——被熙和帝拿著女官一事幾回戲耍,早受了一肚子氣了。
唐琬不得不讚這一個請君入甕的套子,確是使得妙,直叫人進退兩難。
“估計聖上是惦記上這批人了。”時至三月,從大周各處精選而出,送往京城的淑女們已經陸陸續續抵達。官員們辦事效率很高…於又靈翻了一頁書,與唐琬如是說道。
此刻兩人坐在宛玉別居後堂正廳處,一個手執書卷,一個剛從宮裏出來,累得攤在美人榻上閉著眼睛假寐。
不知何時起,兩人就習慣了這般的相處方式。
歲月流觴曲水,四下靜謐無人,春夏秋冬的廊風一吹,廊邊上將樹枝伸進後堂的幾株樹木簌簌作響。時而茶煙升起朦朧處,隻有對方與自己同處一室。
於又靈早習慣了她“豪放”的各式坐姿、躺姿,唐琬破罐破摔,在於又靈麵前更不在意自己形象如何。
一時室內無人說話,隻有於又靈翻動書卷的聲音。唐琬閉著眼睛,似是要睡著了,隻她兩眼的睫毛還在一顫一顫,說明著她並未睡著。
“阿靈。”
唐琬打破了一室安靜。
“嗯?”
“當日擺在帝君麵前有兩個選擇,如果…”唐琬欲言又止。
“不存在如果。”對麵看書的人打斷得毫無猶豫。
“若我非要‘假設’呢?”
看書的人放下手中書卷,斟酌幾息,道:
“若是帝君將你強行冊封為妃,那麼我隻能…”
唐琬睜開眼睛看他,剪水雙瞳一閃一閃分明是等他回答。
於又靈滿眼笑意,分明是等她睜眼,才肯將謎底揭開:
“若是你被冊封為妃,怕是我隻能設法入宮,做你宮裏的太監總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