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漸入了秋,夏日暑氣散去,很是涼爽。園子各處種植了許多生長水中的綠植。配上和風微露,整個明園像浸潤在江南煙雨中,風景纏綿。趁興下水劃舟的人不少。
園子裏的水道九曲回腸,四通八達,雷燕錦是喜靜之人,偶遇了好幾撥同遊水道的,雷燕錦不耐煩應酬,便吩咐執槳的丫鬟,往僻靜些的地方驅船。
原想著圖個安靜,不成想無意偷聽了別人一出對話。
有人在另一邊說話。
她們悄然無聲,丫頭撐舟的動作又輕,加上被蘆葦叢遮擋著,那邊的人全然不覺有人靠近,爭執了一會,才駕船離開,劃去別處。
唐琬從聽見說話時就一個起坐勢從雷燕錦膝蓋腿上翻了起來,自然也把那邊說話聽了個大半。
說話的人是她識得的,心裏雖然因為聽到的內容驚訝不已,但到底不動聲色,又與雷燕錦遊逛了一圈。
又遇上好些人劃了舟,避開旁人“相見恨晚”在議親呢。
順著水道繞回了停船處。
正好碰到方才在另一頭爭執的人正也靠著上岸。
那人看見唐琬,柔柔一笑:“阿琬。”
那人指著身邊的婦人與唐琬道:“阿琬,這位是我的嫂子。”
又指著唐琬介紹:“嫂嫂,這一位是‘忠勇伯府’的小姐。”
那婦人聽得“忠勇伯府”四字,飛快看了一眼唐琬。
那人正是王侍棋。
王侍棋並不知道自己與張氏一番爭執碰巧被人聽見了。
王侍棋正為了婚事,與張氏鬧了多日的別扭。
張氏為她定下嘉義伯府旁支一位年輕有為的公子,也就是趙士勇。
王侍棋心裏記掛於又靈,總不甘認命,張氏隻得極力勸說王侍棋,又把趙士勇誇到天上去了。
哪怕心裏沒有人,王侍棋也看不上趙士勇。
王侍棋隻想嫁於又靈。
張氏嗔怪她荒唐,幼年傻事,為何就較了真,死心眼地非君不嫁呢?
張氏每說一次,王侍棋就憶起一次幼年時與於又靈相識的那段時光。
幼時何其無憂無慮。
張氏從小就教她:男女有別,七歲不同席。
張氏是她嫂子,也是她半個娘親,與人閑聊時因不放心就總把她帶著,讓她聽了好多別人家的故事:誰家誰家的小娘子被浪蕩公子碰了身子,就非得嫁給他不可了。
那時她不懂得那些故事什麼意思,聽過幾遍後卻把個中的道理放進心裏去了。
所以後來無意得知與她同吃同睡的小夥伴是個男孩,小小的她頭一個反應就是自己隻能嫁給這個人了。
年幼懵懂,那些不過是小孩的幼稚蠢鈍,到了王侍棋大些的時候,早就不把幼時聽過的那些故事放在心上了。
卻記住了於又靈這麼個人。
誰知她好不容易再次見到心心念念的人,那人卻已經有了未婚的妻子了。
正是她眼前這個一身女子裙裝卻頭束男子冠巾的人。
唐琬並不懂王侍棋看著她的眼中那些複雜的東西是什麼,但是直覺告訴她,王侍棋這個眼神,並不大友善。
王侍棋剛與張氏為婚事爭執,心緒未平,就撞上唐琬,一時沒有忍住那些諸如“就是她搶走了阿靈”的念頭,把心裏的種種不甘全泄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