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1 / 1)

音,她聽到這是媽媽在呼叫她,隻有媽媽才會這麼呼叫她。於是她站起身來,繼續往前走。她覺得她是先站起身來,繼續往前走時,才真正醒過來。這時候她一邊走一邊到處找著看,她希望能看到媽媽的身影。街上仍然是圍觀的人群,亂哄哄如同一群蒼蠅圍著她飛。身邊還是李家的人,他們像押解犯人一樣仍然押解著她往前走。沒有,找不到媽媽的身影,水月一醒過來,再也聽不到媽媽的呼叫聲。

實際上那天媽媽並沒有來看她,更沒有在她昏倒後呼叫她。剛才倒下去後,是她自己在呼叫她自己,是她自己的靈魂在呼叫她自己的禸體。這種呼叫隻能說明,她自己並不願倒下去,隻是因為實在沒有了力量,才昏倒的。也就是說,她的意識並沒有主動倒下去,隻是她的禸體喪失了支撐她的力量,不能使她行走或者站著。

她昏倒了。再也沒有力量站起來繼續遊行。但是她卻渴望重新站起來,這時候她就想到了外援,感到特別需要有人來幫助她。那時候她的丈夫郭滿德到外地出差沒有回來,就是在家,在水月的心目中,郭滿德也沒有這個力量。水月總覺得郭滿德許多地方酷像她爹,女婿和他的嶽父一樣軟弱可欺,沒有一點點出息。那麼現在能夠幫助她的,隻有媽媽,媽媽才有這個力量。於是,她自己在恍惚中就虛構出媽媽的呼喚聲,來把她自己叫醒。

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性,水月昏倒在他那時刻,想到了媽媽並渴望得到媽媽的幫助。昏倒以後,秀花用棗樹枝抽打她,一邊抽打一邊罵著喊叫她起來,使水月在恍惚中把秀花的喊叫聲當成素材,從而創作出了媽媽的呼叫聲。這樣就產生了戲劇性的現象,由於對媽媽的信任和▲

台上台下都靜下來,看水草怎麼喂飯。

水草打開小竹籃,從裏邊端出一碗餃子。把筷子夾在指縫裏,用另一隻手拉住曲書仙,就這麼一拉,把曲書仙拉起來。她對他說:

“來坐我腿上。今天你走哩,我喂你吃頓飯。”

隻這一句話,台下的人們便轟了一下。馬上又靜下來,往前邊擠,害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在人們的觀望之下,曲書仙像孩子一樣被水草摟著坐在她腿上,摟得人們心裏酸酸的又辣辣的不是滋味兒。人們眼看著曲書仙的身子哆嗦著哆嗦著不再哆嗦了,水草又伸手用手掌碾碎了曲書仙的淚珠兒。那樣子就像一個母親在哄著自己的孩子,弄出來恁多撫愛和溫柔。

這時候好像吃已經不顯得怎麼重要,重要的是怎麼來喂。人們全都一聲不吭,認真地看水草給曲書仙喂飯。仿佛送曲書仙去死的已經不再是他們,而單單隻是這一個女人。仿佛曲書仙死不死人們已經不再關心,人們關心的隻是水草怎麼樣給曲書仙喂飯。這就是水草的喂飯行為從具體轉化為一種抽象,使喂飯的行為真實轉化為一種表演活動。

由於水草出奇和超常的行為,牽動了每一個人的心,於是人們看水草喂飯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轉化成了一種觀賞。甚至可以說,這種觀賞從具體生活情節裏超越出來,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審美。

人們看到,曲書仙吞下第一個餃子後,情緒很快穩定下來。眼皮翻了幾翻,這一翻眼皮好像又返回他剛剛逝去的生活,回到了他的家裏一樣。水草的溫柔撫摸掉他對死亡的恐懼,女性的似水柔情使他走出了麵對死亡的孤獨,返回到家庭的溫暖之中。

水草一邊喂飯一邊說著送別的話,聲音不高不低,竟然像拉家常。那模樣像是坐在家裏,妻子和丈夫在談論今年的收成和天氣,像夫妻兩個無事,在一塊閑話著鄉鄰的家長裏短。在死亡麵前,從從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