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段(2 / 2)

而她既然開了口,阮振國便饒有興致的,問她,你也讚成你大哥的提議?輕輕的一句話,惹了堂下兩人,心生惆悵。

阮清閣想自己多番苦口婆心,卻抵不過妹妹的三言兩語,受挫與失落的感覺油然而生。阮心期則嫉妒。嫉妒清雪沒有跟自己站在同一條陣線。雖然名義上他們都是她的兄長,但阮心期和清雪卻沒有血緣的關係,他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他對她的愛護,已經超出了兄妹的界定。

他喜歡清雪。

這是除了他自己以外,無第二人知曉的秘密。

時過正午。蟬噪。鳥鳴。人的聲音卻極貧乏。

阮清閣以為,他隻是想要在鎮上的任何地方隨便走一走。但他走去了藍家。映闕在院子裏曬棉被,看見阮清閣遠遠地走過來,笑道,大少爺是來找立瑤的吧?

而彼時,立瑤正抱著一床棉被,從屋裏出來,看見阮清閣,竟有一種隔世般的驚措。自從白涵香一事,她已經許久不見他了。她也聽過外間的傳言,說阮清閣對白涵香如何地鞠躬盡瘁,她聽得憋悶,吃飯睡覺都不安穩。

於是,一刹那的欣喜,草草地,都被流言覆蓋過去。

他們並肩走著,白花花的路麵,很刺眼。阮清閣說,我隻是想跟你說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想和你說。

立瑤抿著嘴,不做聲。

那是難得的,素來愛說愛笑的女子,噤了聲,隻是如同旁觀客,如同局外人,低眉順眼地聽著,偶爾附和三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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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阮清閣說,謝謝你。

可是,謝什麼呢?立瑤想。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你待我是如何,我待你又是如何,我竟迷糊了,捉不到此刻自己心中的悲喜,你走吧走吧,不過是一個轉身而已,不過是如此而已。

暖風熏人,吹了滿地唏噓。

【 南京 】

阮清閣回到家,看見清雪。清雪站在後院的櫻桃樹下,笑眯眯地望著他。他擲出一個相對勉強的笑容,欲往側門走。

清雪喚他,哥。她說,我剛才看見你了。

哦。阮清閣不以為意。

清雪走上前來,仍是笑。她說,那樣的女子,大哥應該離她遠一點才是,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的名聲可不好呢。說著,也不管阮清閣的臉色如何難看,便將立瑤從前在女塾的事情都講了出來。譬如,她逃學,課程差,她偶爾會跟學友爭執,惹老師厭煩,她總能認識一些風月場中的男子,往往衣著香豔,徹夜不歸。最後,她索性連學也退了。清雪和她就讀於同一所女塾,又是同鄉,因而多了些關注,但她對她,是全然沒有好印象的。

清雪說,這樣的女子,就像一隻狐狸,你永遠猜不透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在想些什麼,她下一刻又會去做什麼。我怕你太靠近她,會傷了自己。

阮清閣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的難以置信,他寧可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一個健康活潑的藍立瑤,她應該單純,她應該美好,而不是活在謠言下。阮清閣隻是輕輕的應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但其實,在暗地裏,卻無法不將清雪的話放在心上。輾轉思量。

阮振國終於同意在南京開酒鋪,小試牛刀。盡管他出於保守估計,投入的資金有限,但對阮清閣來講,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最難解是阮心期。他問清雪,你為何一定要說服爹采納大哥的意見,做生意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

清雪揚了揚眉,說道,我們的生意就是太小氣了,好比從前的清政府,盲目,閉塞,妄自尊大,才落了個亡國的下場,你若到外麵去看看,你也許會覺得,在這貧窮的小鎮上終老,是你一生最大的遺憾。

阮心期弓著背,頭微微低下去,問,清雪,你不喜歡這裏?清雪笑言,是的,不喜歡,非常不喜歡。她的神態堅定,連牙關也幾乎咬緊了。於是,阮心期滿腹的話都被她一個眼神鎮壓了回去。

他想問她,難道蘇和鎮就沒有一條吸引她的理由,或者,沒有任何一個人,值得她留戀。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覺得自己成了一隻被遺棄在荒原的孤雁。晴空萬裏,她和他,隔著天,隔著地。

藍家很冷清。簡陋的舊式小庭院,瓦片上長滿青苔。角落裏唯一的一棵桂花樹,低矮,又瘦小,也不到開花的季節,看上去萎靡得很。

父親和母親都不在,隻有映闕一個人,在堂屋裏坐著發呆。她開始想念南京,想念她走過的街道,住過的旅館,吃過的飯菜,以及,她遇見過的人。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