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月不由的搖了搖頭。
鄉下這樣的事總是特別多。婆婆不喜歡自己的孫女,隻喜歡孫子。做母親的也不喜歡自己的閨女,隻喜歡兒子,認為女兒隻是個賠錢貨,打罵是很經常的事。但她們自己何嚐不是女人?女人自己都看不起女人,這該叫人怎麼說呢?多悲哀。
村裏的打穀場在南邊,地則在西邊,中間很有些路的。薛嘉月這會兒就右胳膊挽著柳條籃往村西邊走。
因為正是農忙的時候,村民都在田裏地裏做活,村子裏基本家家鎖門,安靜的很。不過自然也有人例外。就譬如說薛老三。
薛老三是村子裏的一個閑漢。早年他家裏也有幾畝地,雖然他好吃懶做,但有父母耕種田地,他家的日子也還勉強過的下去。但後來他父母相繼死了,這薛老三懶的都快生蟲了,如何會自己去耕地?索性就將那幾畝地賣了供自己揮霍。甚至後來家裏但凡值錢些的東西他都拿到鎮上去當了換肉心包子吃。結果現在好了,真的是家徒四壁了。
現在薛老三就坐在門檻上靠著門曬太陽。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不說,看著還油浸浸的,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洗了。
看到薛嘉月走過來,他一雙眼珠子轉了轉,露出一口黃牙笑道:“這不是二丫?幾天不見,你就出落的這樣的水靈了?”
又問她:“你提著籃子要到哪裏去?你三哥家裏剛做了又白又軟的肉心包子,正要出籠呢。你進來,我給你兩個吃。”
說著,他就起身站了起來,竟然是想要過來拉薛嘉月進屋的意思。
薛嘉月知道這個薛老三在村子裏麵的風評不好。而且他都窮的吃了上頓沒有下頓,還能在家做肉包子?可見就是在扯謊。誰知道哄騙了她進屋會做什麼勾當?
於是當下一見薛老三過來,薛嘉月也不說話,連忙撒腿就往前跑。跑出好長一段路之後她回過頭一看,就見薛老三還在對她揮手:“二丫妹子,你跑什麼啊?快到三哥家裏來吃肉心包子啊。”
對於鄉下的孩子而言,一年不說肉了,白麥麵也見不了幾次,肉心包子就極具誘、惑力。這若是以前的二丫,聽到薛老三說這樣的話,指不定的就真的會進他家......
薛嘉月不說話,急速往前麵跑。直等跑到他們家的麥地那裏,她才停下來。
緩一緩氣之後,她就將胳膊上提著的柳條籃子放到地頭,叫薛永福和薛元敬過來吃中飯。
叫薛永福一聲爹她還能勉強的叫出口,但叫薛元敬為哥,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是叫不出口。通常和他說話的時候她也隻是哎一聲就算了事。
她們住在村東頭,農田則是在村西頭,過去要走一段距離不算短的路。
路上有一位肩上扛著鋤頭的婦人跟孫杏花說話,薛嘉月聽了她們兩個的談話內容,得知了三個信息。
第一個信息是,孫杏花是隔壁村的人,她嫁的第一個男人就是同村的人。後來她男人死了,經由媒婆說合,今年二月份的時候她就嫁到了這裏來,成為了薛永福家裏的。第二個信息是,自己的這原身名叫二丫。第三個信息則是,薛永福原本是有一子一女的,兒子今年十四歲,女兒才剛三歲。但孫杏花嫁過來不上一個月,就說養不活這麼多人,摔鍋摔盆的,鬧著將薛永福的那個女兒送了人。
但按照這個名叫周嫂子的婦人隱晦的調侃,隻怕薛永福的那個女兒壓根就不是送了人,而是被孫杏花給賣了。
薛嘉月輕抽了抽嘴角。
她覺得她都可以理解男主最後為什麼會黑化了。
碰上一個這樣惡毒的繼母,各種虐待他不說,還狠心的將他的親妹妹賣給人販子,這事擱誰身上誰都不能忍。更何況男主的設定還是心胸狹窄,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不過周嫂子好像也是個再嫁的,對孫杏花做的這事並不以為意,甚至還問她是在哪裏找到的人販子。她家裏也有個前麵那個生的女兒,現在年成不好,留在家裏白費嚼用,還不如賣了換點錢。
薛嘉月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她轉過頭,默默的望著遠處的青山。
又聽到周嫂子在笑著問道:“你們家二丫這是怎麼了?前幾天看著還咋咋呼呼的一個人,一張嘴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怎麼現在倒成了個鋸了嘴的葫蘆,這半天的功夫都沒聽到她說一句話?”
孫杏花瞥了薛嘉月一眼,然後說道:“誰知道?她前幾天病了一場,在床上挺了幾天屍,昨兒一醒過來就成了現在這個木呆呆的樣,人跟她說什麼她都不接茬。”
“哎喲,這可別是啞了吧?又或是腦子被燒壞了?”周嫂子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得趕緊請個大夫來給二丫看看啊。”
“誰有那個閑錢?”孫杏花回答的很不以為意,“這年頭,能活著就不錯了,誰管到底是不是啞巴或是傻子?還怕往後她長大了沒人要?”
在鄉下,想娶個老婆可是要花費大本錢的。而且娶回去就是幹活生娃的,是不是啞巴或者傻子壓根就沒有人會在乎。說不定因為是啞巴或傻子的緣故,女方家要的聘禮會少一點,男方家會更高興,爭搶著來娶。
周嫂子就笑道:“也是。而且你還怕二丫嫁不出去?永福大哥前頭那個不是留下來一個兒子?我昨兒還聽我們家的大小子說了,學堂裏的夫子可誇他了。說自己坐了這麼多年的館,教了這麼多的學生,第一次看到像他這樣聰俊有悟性的,往後怕不是就會做官?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將二丫嫁給他。到時等他做官了,你又是他的繼母,又是他的嶽母,他敢不孝敬你?你就擎等著享福吧。”
“他會做官?”孫杏花臉上是很不屑的樣子,“他們老薛家的墳頭上就沒長這根草。”
說著,她就同周嫂子話別,繼續往村西頭的農田那裏走。
薛嘉月沉默的跟在她身後,想著周嫂子剛剛說的話,隻覺得心裏別扭。
怎麼聽著她就跟個童養媳似的?
一路經過幾個墳包,還有一個小小的土地神廟,就見眼前是一大片開闊的漠漠水田,有許多農人頭上戴著竹篾做的鬥笠彎著腰在田裏麵插秧。
孫杏花帶著薛嘉月走到了他們家的水田旁邊,將手裏裝著高粱米稀飯的瓦罐放下,扯著嗓子喊:“當家的,過來吃中飯。”
薛嘉月也將手裏提著的竹籃子放到了田頭,然後抬頭看著水田裏麵的兩個人。
她雖然穿越過來有兩天了,但都是在發高燒,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除了昨兒早上孫杏花進她屋子裏麵罵了她兩句,其他時候她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家裏的其他兩個成員。現在倒是要好好的看一看了。
就見田裏的一個人聽到孫杏花的叫聲後就將手裏綠色的秧苗拋到腳下,然後赤腳蹚著泥水往田頭這邊走。
一身粗布衣服,身材又矮又壯。他頭上也沒有戴鬥笠遮陽,可以看到他皮膚黝黑,一張酒糟臉,一隻塌鼻子。頭發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沒有洗過了,看著就很邋遢的一個人。
這就是薛永福了。
至於另外一個,薛嘉月轉頭看過去。正好看到他也直起腰看向田頭這裏,薛嘉月的目光倒是與他對了個正著。
薛嘉月當時心裏就震撼了一下。腦子裏麵隻有一句話,薛永福這樣的一個糙人,是怎麼生出這樣一個俊秀的兒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