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又貴,不象柴草,滿山都是。灶眼上,一鍋水擱在上麵,灶膛裏還有點火,水還很熱。我用銅勺舀了一杯水,走到灶間門口的水溝前,開始刷牙。
我把一口水吐在地上。不知為什麼,背上一陣冷,不由打了個寒噤。樓上,廣播還在響,那女子拉長了調門,拖出一個長音。不過大概是唱片跳紋了,人的一口氣絕不會這樣長法。並沒有風,樓上的燈光映在地上,照出了一方亮。可地是泥地,所以這一塊亮不過比邊上的顏色淡一點而已。
我又垂下頭,去刷牙了,可我心裏,卻隱隱有種不安。如果不是我眼花,那剛才一定有個影子很快地在樓上掠過。我雖然看不到樓上,那地上投下了欄杆的影子。
這是表舅還是二寶?或者是隻野貓,因為我沒見表舅家裏養貓。我胡亂猜測著,但心底總有點不安。也許,這是我的神經衰弱引起的,我總是把一點風吹草動都想象成荒誕不經的事。
我洗著腳,吃力地辨認著樓上傳來的不清晰的廣播聲。當我洗完腳,出去倒水時,那裏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隻聽清了最後的兩個字是“結束”。
站在樓下的走廊裏,看著燈光。一切都寧靜,但我相信還不到九點,隻是在山腳下天黑得早,周圍還沒人家,所以顯得很晚了。
洗漱完了,我擱好臉盆,走上樓去。走過那幽暗的拐角時,突然又從心底升起一陣恐懼。我向後看看,身後,是樓下那走廊,很昏暗。我覺得那兒好象有什麼東西讓我害怕,可又引誘著我前去。我屏住呼吸。腳沉重得象灌了鉛,卻總象是不由自主地想走下樓去。
不要走下去。不要走下去。在內心深處,我對自己說。但樓下的那一片黑暗,仿佛有種妖異的力量在蠱惑著我。
“有人嗎?”
我小心翼翼向樓下說著,我的腳已經邁下了一級樓梯。
“是你麼?”
我聽見表舅在樓上說。他趿著鞋,從上麵走下來。
“沒什麼,我剛刷完牙呢。”
他說:“那早點睡吧。”他走過我,下了樓。我走到樓上,看見他站在北牆根處小便。
走過他的房間時,突然,我又有種突如其來的恐懼。他的房門虛掩著,沒開燈。二寶大概和他睡一間房的吧。我逃也似地回到自己房裏,直到躺到床上,我還聽得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穿好衣服,走下樓,看見表舅在磨一把鋤頭。他頭也沒抬,說:“起來了?粥在鍋裏,隨便吃吧。”
我答應了一聲,去弄點水洗漱。表舅磨鋤頭的聲音“嘶啦嘶啦”的,前一聲短,後一聲較長。可能是那塊磨刀石已磨成了半月形,厚度不同,聲音也不同了。
我洗漱完了,出來時,表舅正把鋤頭裝到把上,準備出門了。我說:“表舅,你要下田嗎?”
“是啊,田裏都板了,要翻一翻。”
“我也去吧。”
表舅看了我一眼,道:“你行麼?”
我彎彎手臂,看看自己不算太難看的肌肉,說:“農活我不行,可力氣還有點,給你打個下手總行。”
“你不去鎮上了?”
我想說鎮上也沒什麼好看,與其走上十幾裏路去鎮上,不如幹點家活。我嘴上卻說:“明天再去吧。”
表舅說:“那你去吃粥吧,我再磨把鋤頭。”
粥是白米煮的,很是香甜,下粥的卻是些醃辣椒。我根本吃不慣這麼辣的東西,隻咬了一小根,就把兩大碗粥都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