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工作?”我問。
“熱愛?一點也不,我從小就不喜歡醫生。當了精神科醫生之後,我更不喜歡自己的這份工作。”他答。
我一愣,“那你為什麼要當醫生?”
“這是我母親的遺願,她希望我當一名醫生。所以,我成了一名醫生。”他的眼神帶出了一絲憂傷。
“遺願?”我又是一愣。
“我母親是動手術時因為主刀醫生走神,手術失敗過世的。臨終前,她告訴我,讓我長大以後要去當一名醫生。”他說。
“這……”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我無法理解這個故事。
“這是我母親的智慧。她知道我以後會恨醫生,恨所有的醫生,所以她教會了我怎麼把恨變成愛。”他說。
就在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下了,“到了,前麵就是我家。”他一指前麵的一座民宅。
平頂房,九十年代的建築,很簡陋的裝修,房子很難看,但是很大。他敲了敲門,因為他沒有帶鑰匙出來。門開了,我愣住了,因為開門的是瘦子,那個從精神病院門口一溜煙跑掉的瘦子。
瘦子看見我還是蠻高興的,“唐平!你怎麼來了!”然後才看到蕭白的衣服,“蕭醫生,你流血了!”
“不是,是我剛剛路過市場豬肉攤時擦到的血。”蕭白笑著答道,然後指了指我,“你們敘敘舊吧,我去換件衣服。”
我進到屋裏,才發現這房子有五室一廳,真是很大的房子。但隻有一間房是蕭白的,其餘的幾間都有上下鋪的床。包括瘦子在內,一共有八名精神病人,而且其中七個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和瘦子隨便談了幾句,他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還懂得問我什麼時候出院,海洛因和胖子怎麼樣了。聊了幾句,他又去忙了,他已經在這個房子裏當起了護士,照顧比他更嚴重的病人。
我決定去問問蕭白,我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已經瘋了。
我來到他房間的時候,他已經換好了衣服。他的房間很亂,真的很亂,書、藥品、衣服……橫七豎八地分堆擠在他房間裏。唯一整齊的是他睡床旁邊的櫃子,那裏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個小花盆,小花盆裏栽培著白蘭花。花開得很美,看得出蕭白沒少用心養著那盆花。
白蘭花的旁邊是一張大幅照片,照片裏那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在衝著我笑,但那是一張黑白遺照……
蕭白理了理衣服,看到我正在盯著那張照片,“這是我女朋友,蘇雪。”他說。
這不是哀傷的語氣,這是介紹女朋友的口吻。
我曾經無數次在腦海裏猜想蕭白的女朋友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有著怎樣的魅力,隻是我從沒想過那竟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放心,我沒瘋。”他看到我呆在那兒,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她已經離去。”
他沒有用和“死亡”相關的詞,僅僅用了一個“離去”。
“蘇雪最喜歡的就是白蘭花。她說白蘭花最嬌氣,不耐寒也不耐熱,怕幹燥又怕潮濕。她和我說她就像白蘭花一樣嬌氣,所以我要很小心地寵著她才行。”蕭白深情地邊說著,邊用水杯接了半杯水,小心地沿著小花盆澆水。
“她是怎麼……離去的?”我斟酌了一下用詞,覺得還是用“離去”比較好。
我和她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我們從大三就開始相戀,她學的是高級護理。畢業以後,我們一起來到了這所精神病院工作。我是醫生,她是護士,原本這應該是一個好故事。
但從業不到一年,我已經受不了精神病院裏的辛苦和壓抑。我說過我不喜歡醫生,我更不喜歡這份工作。我想離開,蘇雪卻想留下,她也勸我留下。我想不通像她那麼嬌氣的女孩為什麼突然比我還堅強,能對每個病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