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德的戰術植入物寂靜無聲。他沒帶通信誌。他在記憶中搜尋。“光陰塚周圍有逆熵場。”他說。

“對。”

“光陰塚非常古老。逆熵場防止它們變老變舊。”

“不,”莫尼塔說,“時間潮汐推動光陰塚逆時間而來。”

“逆時間,”卡薩德恍惚地自言自語。

“瞧。”

微光閃爍,仿若海市蜃樓,一棵鋼鐵荊棘樹從霧霾和兀然出現的赭沙風暴中現形了。那棵樹似乎填滿了整個山穀,矗立在那,至少有兩百米高,幾乎與懸崖平齊了。樹枝變幻,模糊,然後重新現形,仿佛是編得極差的全息錄像。日光在五米長的荊棘上舞動。驅逐者的屍體,男人和女人都有,都一絲不掛,刺在至少二十多根荊棘之上,其他樹枝上刺著其他屍體。不全是人類。

沙塵暴模糊了視野,過了片刻,風暴平息,幻影消失了。“來,”莫尼塔說。

卡薩德跟著她,在時間潮汐的邊緣走著,躲避著逆熵場的潮漲潮落,和小孩子在寬闊的海灘上跟海浪的浪花玩耍如出一轍。卡薩德感覺到時間潮汐的拉力,就像似曾相識的波浪拖曳著他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一樣。

就在山穀入口那邊,也就是山丘向沙丘敞開門戶,低矮的荒野通向詩人之城的地方,莫尼塔摸了摸一塊藍色的石板牆,一扇門打開了,門通向懸崖壁內的一個很長很矮的房間。

“你住在這裏嗎?”卡薩德問,但他立即注意到這裏沒有住人的跡象。房間的石頭牆壁點綴著架子和塞滿東西的壁龕。

“我們得做好準備,”莫尼塔輕聲細語,光線變成金色的色調。一條長長的行李架垂下裏麵的貨物。一條薄如糯米紙的鏡式聚合體從天花板降下,變成了一麵鏡子。

卡薩德如入夢了一般,平靜而順從地注視著莫尼塔,她脫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後過來把他的脫了。他們的裸體不再引起他的性欲,僅僅是儀式罷了。

“幾年來你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裏,”他對她說。

“對。你的過去。我的未來。事件的衝擊波在時間長河裏流淌,就像池塘裏的波紋。”

卡薩德眨眨眼,她舉起一根黃金棍,碰了碰他的胸膛。他微微吃了一驚,他的身體變成了一麵鏡子,他的頭和臉成了毫無特征的卵形,反射出房間內的所有顏色質地。一秒鍾後,莫尼塔也跟他成了一個樣子了,她的身體是瀑布一般的鏡影,水覆蓋著水銀,水銀覆蓋著鉻。卡薩德在她的身體的每個曲麵和肌肉上,看見了自己那反射萬物的鏡影。莫尼塔的胸部捕獲並反射了光線;她的兩點微微隆起,仿佛如鏡子般的池塘中濺起的小水花。卡薩德走了過去,抱住了她,感覺到他們的表麵流淌在了一起,就像磁場流。在連接的磁場下,他們的肌膚互相輕觸。

“你的敵人正在城市那邊等你,”她輕聲細語。她那如鉻般的臉龐隨著光線流動著。

“敵人?”

“驅逐者。跟你來這兒的那夥驅逐者。”

卡薩德搖搖頭,他看見自己的鏡影也同樣搖搖頭。“他們已經不再重要了。”

“噢,不對,”莫尼塔輕聲說,“敵人總是重要的。你必須武裝好自己。”

“怎麼武裝?”但是就在他開口的刹那,他看到莫尼塔正在用一個褐色的球體碰他,那是一個暗藍的超環狀體①。他那千變萬化的身體現在正在對他說話,清晰地就像士兵在植入式指揮電路中彙報信息一樣。卡薩德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增強了,他內心慢慢湧起嗜血的欲望。

“來,”莫尼塔再次帶著他進入敞開的沙漠。日光似乎被極化了,感覺很壓抑黯淡。卡薩德覺得他們仿佛是在沙丘上滑行,就像液體在死寂之城的白色大理石街道上流淌。市鎮西方盡頭附近,一幢粉碎的建築遺跡(但雕刻門楣仍然存留著,上書“詩人圓劇場”)附近,什麼東西正站在那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