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塔的勘測中被首次提倡以來,已經沿用至少七百年了。他們在獅身人麵像裏安置好了靈敏的輻射及宇宙射線探測儀,頻度調整到最低,記錄下拱頂巨石中運動粒子的到達時間以及偏向模式,觀察是否有深層顯象雷達無法顯示出的密室或者密道。因為時值旅遊旺季,加上海伯利安的地方自治理事會極其關心這種研究對光陰塚可能造成的損壞,瑞秋和美利歐不得不每天半夜出發去遺址,步行半個小時,然後爬過裝備好藍色熒光球的走廊迷宮。在那兒,他們可以坐在成千上萬噸重的石頭底下,整晚觀測各種儀器直至清晨,聆聽耳機中傳來的咻咻聲,那種聲音代表垂死的星辰腹中新粒子的誕生。

時間潮汐對獅身人麵像所起作用不大。在整個墓葬群中,它似乎是被逆熵場覆蓋得最少的,隻有時間潮汐大量湧來的時候才會對人產生威脅,物理學家已經細致地列出了時刻表。縞潮出現在十時整,僅二十分鍾後,就會向距離南部五百米的翡翠塋退去。觀光者在十二點整以前均不允許靠近獅身人麵像,並且為了確保安全,他們必須在九點整之前離開整座遺址。物理學小組在各個葬墓之間的小徑和走道的各個點上都放置有時熱傳感器,既可以向觀測者發出警報,告知他們時間流產生異常,也可以提醒遊人。

當瑞秋在海伯利安的研究還剩下三個星期時,有一天,她在半夜醒來,沒有叫上熟睡的愛人,獨自從營地駕了一輛地麵效應吉普車前往墓群。她和美利歐一致同意,如果每晚兩人一起去觀測那些儀器,實非明智之舉;所以現在他們輪流值班,一人在遺址工作,另一人校勘數據,為最後的項目做準備:翡翠塋和方尖石塔之間沙丘的雷達測圖。

夜晚涼爽而美麗。滿天的繁星在地平線兩端延伸,數量足有瑞秋從小到大在巴納之域所見過的四倍乃至五倍之多。南部山頭吹來的強風,低矮的沙丘發出輕微的聲響,隨風移動。

瑞秋發現遺址的燈光依然亮著。物理學小組說正是裝車的好時節。她同他們聊了一會兒,等到他們驅車離開,她喝了一杯咖啡,然後帶上背包走了二十五分鍾,進入了獅身人麵像的地下室。

對於修建墓群的人物和原因,瑞秋已經不止一百次感到好奇。因為逆熵場的作用,追溯建築材料的曆史毫無意義。隻有通過對峽穀的侵蝕以及周遭環境的其他特點的分析,能夠推斷出墓群已經至少有五十萬年的曆史。感覺上,修造光陰塚的建築師應該屬於人類的一支,盡管整座建築中,除了總體規模以外得不出任何證據。當然從獅身人麵像裏的走道上也得不出什麼結論:它們中的一些形態和大小都完全符合人類標準,但沿著它走過幾米後,這同一條走廊就可能縮小成一個管道,跟下水道一樣的大小,然後又變形成一個比自然洞穴還要大的地方,怪石嶙峋。門口通常呈矩形,也有很多是三角形、梯形乃至十邊形,不過將它們稱作門口也有些牽強,因為穿過它們也並不能到達任何屋室。

還剩下最後二十米時,瑞秋將背包滑到頭上,沿一條陡直的斜坡朝下爬去。熒光球的冷光在岩石和她的肌膚上映出一片慘淡而缺乏生氣的幽藍。她終於到達了“地下室”,那裏看起來就像人類混亂散發著臭味的避難所。幾把折疊式座椅填滿了這個小空間的中心,而探測器、示波器,還有其他一些隨身用具沿著靠在北牆的狹窄工作台擺成一排。對麵鋸木架上的一塊板材上放著咖啡杯、一個棋盤、一塊吃了一半的油炸圈餅,兩本平裝書、還有一個穿著草裙的塑料玩具,有點像是狗。

瑞秋走了進去,將咖啡加熱器放到玩具旁邊,然後檢查了宇宙射線探測器。數據看起來沒有變化:沒有發現隱匿的房間或走道,隻有幾個躲過了深層雷達的壁龕。到早上美利歐和思德藩將會啟用深度探針,植入成像單纖維,進行空氣采樣,然後運用微操作器進行深度挖掘。迄今為止探測過的十多個壁龕都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於是營地裏流傳起一個玩笑,下一個跟拳頭差不多大的洞裏,將會藏有微型石棺、小型骨灰盒、袖珍木乃伊,或者——就像美利歐說的——“巴掌大的圖坦卡蒙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