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牙取代了它們,但是到她十八個月大的時候這些乳牙也有一半已經縮回了牙床。
瑞秋的頭發一向是她的驕傲,現在也變得越來越短,日漸稀薄。她的臉已經失去了熟悉的形狀,嬰兒的肥胖已經無法讓人看清楚她的顴骨和堅定的下巴。她的協調性也逐漸變差,最開始出現的征兆是她拿叉子和鉛筆時突然顯示出的笨拙。有一天她再不能走路了,索爾早早地將她放進嬰兒床,然後走進書房悶悶地喝了個酩酊大醉。
語言對他來說是最困難的。她的詞彙量迅速減少,就像父女倆之間的橋梁失了火,切斷了希望最後的連線。她兩歲生日過後的一天,索爾為她掖好被角,停在門口,說道:“晚安,金絲燕。”
“啊?”
“明天見,金絲燕。”
瑞秋笑了。
“你應該說——‘不見不散,小雨燕,’”索爾說道。他向她解釋金絲燕和雨燕是什麼東西。
“不見不散,魚燕。”瑞秋咯咯笑起來。
第二天早晨,她又統統忘掉了。
索爾在環網旅行的時候一直帶著瑞秋——不再去理會那些新聞記者——為獲得朝聖權利向伯勞教會請願,為得到去海伯利安禁地的簽證向議會遊說,拜訪任何一個可能提供療法的研究機構或診所。數月匆匆而過,更多的醫療機構承認他們束手無策。他最後逃回希伯倫,瑞秋僅有十五個標準月大;以希伯倫所使用的古老單位來算,她僅有二十五磅重,三十英寸高。她已經不能給自己穿衣服了。她的語言中隻剩下二十五個詞,其中她最喜歡的是“媽咪”和“爹地”。
索爾喜歡抱著自己的女兒。每當她歪著頭靠在他的臉頰上,他的胸膛感受到她的溫度,她皮膚的味道——這一切都會讓他忘記所有極度的不公正。在這些時候,索爾總會暫時地感到這個世界的安寧,要是薩萊也在身邊,那就再好不過了。正是因為如此,他與自己並不信仰的上帝之間憤怒的對話也會有暫時的停火。
——這到底是個什麼緣由呢?
——人類承受的各種形式的苦痛,到底有什麼可見的理由?
——很明顯,索爾想,自己是否第一次在某一點上辯論勝利了。但是他又感到懷疑。
——一件東西無法看見,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真是別扭。要進行一項陳述,並不需要作三重否定。特別是那種並不高深的陳述。
——完全正確,索爾。你已經開始明白這些的要旨了。
——什麼要旨?
對於他的思索沒有任何答案。索爾躺在房間裏,聆聽著沙漠風聲的號哭。
瑞秋說的最後一個詞是“媽媽”,在她剛剛五個月大的時候,口齒含糊不清。
她從搖籃中醒來,沒有——也不可能——問自己在哪裏。她的世界完全由吃飯、睡覺和玩具組成。有些時候她哭個不停,索爾想,是不是因為想要媽媽呢。
索爾去丹村的小賣部買東西,選擇尿布、奶嘴,偶爾買點新玩具的時候,都會帶上自己的寶寶。
索爾離家去鯨逖中心的前一周,以法蓮和另外兩位長老過來和他談話。時值傍晚,漸褪的輝光在以法蓮光禿禿的腦袋上反射著光芒。“索爾,我們都很擔心你。剩下的幾周會有些難過。女人們希望能幫幫你。我們大家都想幫你。”
索爾伸手握住了這位長者的前臂。“我很感激,以法蓮。衷心感謝過去的幾年中你們所做的一切。這裏已經是我們的第二個家了。薩萊應該會……應該也想讓我對你們說聲謝謝。但是我們周六就要走了。瑞秋會好起來的。”
坐在長凳上的三人麵麵相覷。阿弗納問:“他們找到療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