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2 / 3)

這時,他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靜靜地躺在重症監護病房裏的聖美的臉龐。

到現在為止,利明也經曆過幾次與親人的生離死別。他們或是因為疾病,或是因為衰老而去世。他們死去的時候,皮膚都已經失去了彈性,臉色也是一片蒼白,身體變得又冷又硬,完全感覺不到生命的氣息。對於死亡這件事,利明自認為可以坦然地接受和理解。但是,躺在重症監護病房裏的聖美的狀態,卻和利明印象中的死亡有著太多的不同。

聖美她真的死了嗎?

在利明的心中,理論上的腦死概念和他直到現在手上還能感覺到的聖美的體溫產生了激烈的衝突。利明也曾在報紙和電視上看過一些關於腦死方麵的報道,還從臨床醫學雜誌和啟蒙書籍裏獲得過一些粗略的相關知識,並且到現在為止。他都對腦死持肯定的態度,甚至一度認為,那些針對腦死的批評,有些是非科學的,完全是感情用事。既然有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那為什麼要對及時地從腦死者身上取出所需要的器官猶豫不決呢?

但是,擺在跟前的事情卻讓利明越來越不明白,這麼做到底是應該還是不應該?

聖美的心髒明明還在跳動,卻要從她的體內取出內髒器官。一想到這兒,利明不禁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雖然他每天都在進行小白鼠解剖,但是這次將被解剖的不再是小白鼠,而是自己的妻子。這一點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經讓他難以忍受了。利明從來沒有嚐試過人體解剖,而對於那些用於實驗的動物的解剖,利明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由於並不是專門從事解剖學的專家,所以這些解剖也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小白鼠被麻醉後切開腹部的樣子浮現在利明的眼前,不經意中漸漸和赤身裸體的聖美的樣子重疊在了一起。利明仿佛透過聖美的腹部看到了小白鼠的肝和腎。

腎髒!

利明閉上眼睛。

聖美生前曾在腎髒捐贈庫登記過。利明清楚地記得,那是在去年年末的一個早晨,聖美突然說想在死後捐出自己的腎髒。利明當時想,器官移植應該得到推廣,如果聖美的腎髒能夠在聖美死後繼續為別人服務,為別人減輕痛苦,那也是很好的事。但是現在,如果要從體溫尚存、心髒還在強有力地跳動著的聖美身上取出腎髒,那麼利明是無淪如何也接受不了的。而且,他更加無法接受聖美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他堅信聖美還沒有死,一定有辦法使她繼續活下去。

利明睜開眼,發現窗外的晨霧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散去了,遠處的街景在陽光下變得有些耀眼,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了陣陣鳥鳴。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將是風平浪靜的平凡的一天。而對於利明來說,如果不是聖美發生了意外的話,這一天也不會在他的記憶裏留下什麼印象。

利明突然想活動活動疲乏的身體,於是他站起來,出了研究室,向培養室走去。他想在回醫院之前,再去確認一下細胞的狀況是否良好。他想,如果細胞狀況穩定的話,就讓它們繼續繁殖下去……

利明一邊透過顯微鏡仔細觀察細胞,一邊檢查自己的培養用燒瓶。看起來一切狀況良好,沒有什麼需要緊急處理的事情。利明鬆了口氣,木然地望著那些雜種細胞和癌細胞。

忽然,一個想法浮現在他的腦誨裏。

利明將眼睛從顯微鏡上移開,緊緊地盯著燒瓶裏的紅色培養液,不經意地發出一聲感歎。

“啊,聖美……”

利明的心跳不斷地加快。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倒在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那個突然產生的想法在他的腦子裏不斷地膨脹。利明搖搖晃晃地向後倒退,但視線卻始終無法離開放在桌上的那個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