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仿佛又跪在鄧布利多的遺體旁邊,在霍格沃茨最高的塔樓下麵,但現實是他正凝視著蜷曲在草地上的小小身體,被貝拉特裏克斯的銀刀刺中的身體。哈利的聲音仍在叫著:“多比……多比……”盡管他知道小精靈已經逝去,再也叫不回來了。
過了一兩分鍾,他意識到他們畢竟是走對了,比爾和芙蓉、迪安和盧娜都聚在他周圍,而他跪在小精靈的旁邊。
“赫敏?”他突然問道,“她在哪兒?”
“羅恩帶她進屋了,”比爾說,“她會好的。”
哈利又低頭看著多比。他伸出一隻手,從小精靈的身體裏拔出了鋒利的刀子,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把它像毯子一樣蓋在多比身上。
海水在近處衝擊著岩石,哈利聆聽著波濤聲,其他人在說話,討論著哈利沒有心思去聽的事情,做著決定。迪安把受傷的拉環抱進了屋裏,芙蓉匆匆跟了進去。比爾提議埋葬小精靈,哈利同意了,其實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他低頭凝視著那小小的身體,傷疤刺痛著,火燒火燎。在腦海中的某個地方,像是從長長的望遠鏡倒著看過去似的,他看到伏地魔正在懲罰那些留在馬爾福莊園的人,狂怒的樣子極其恐怖,但哈利對多比之死的哀傷似乎減輕了那場雷霆大怒的影響,就像一場遙遠的風景隔著遼闊、沉寂的海洋傳來。
“我想好好安葬他,”這是哈利完全清醒後說的第一句話,“不用魔法。有鏟子嗎?”
片刻之後,他獨自一人幹了起來,在比爾指給的花園盡頭的灌木叢中間,開始挖掘墓穴。他有些瘋狂地挖著,體驗著手工勞動的快慰,為不用魔法而自豪。他感覺每一滴汗水,每一個水泡,都是獻給拯救了他們生命的小精靈的禮物。
傷疤灼痛著,但他能夠戰勝疼痛了,雖然仍然能感覺到它,但有了距離。他最終學會了控製,學會了把伏地魔關在大腦之外,這正是鄧布利多要他向斯內普學習的東西。就像哈利為小天狼星悲傷的時候,伏地魔的思維無法控製哈利一樣,現在哈利正在哀悼多比,伏地魔的思維也無法穿透哈利。似乎是悲傷把伏地魔趕了出去……盡管鄧布利多當然會說那是愛……
哈利在又冷又硬的泥土中越挖越深,化悲痛為汗水,毫不理會傷疤的疼痛。黑暗中,隻有他自己呼吸的聲音和海濤為伴。馬爾福家發生的事情一幕幕重現,他又想起了聽到的那些事情,他在黑暗中突然醒悟……
手臂的節奏為他的思考打著拍子。聖器……魂器……聖器……魂器……但是他內心不再燃燒著那種怪異的、著迷的渴望。哀悼和恐懼使它熄滅了,他好像被一巴掌扇醒了。
墓穴越挖越深,哈利知道伏地魔今晚去了哪兒,知道在紐蒙迦德最高的牢房裏被殺的人是誰,也知道為什麼……
他想到了蟲尾巴,隻因為一個小小的、無意識的仁慈衝動而喪命……鄧布利多預見到了……他還知道些什麼呢?
哈利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他隻知道,當羅恩和迪安回到他身邊時,黑暗減了幾分。
“赫敏怎麼樣?”
“好些了,”羅恩說,“芙蓉在照料她。”
如果他們問他為什麼不直接用魔杖營造一個完美的墓穴,哈利已經準備好了答案,但是沒有用上。他倆都拿著鏟子,跳進了哈利挖的墓穴,一起默默地挖掘,直到墓穴看起來足夠深。
哈利用他的外套把小精靈包裹得更舒適一些。羅恩坐在墓穴邊,脫掉鞋襪,給光腳的小精靈穿上。迪安拿出一頂羊毛帽子,哈利小心地把它戴在多比的頭上,包住了那對蝙蝠般的耳朵。
“讓他瞑目吧。”
哈利沒有聽見其他人已從黑暗中走了過來。比爾穿著一件旅行鬥篷,芙蓉係了條白色的大圍裙,兜裏插著一個瓶子,哈利認出是催長素。赫敏裹在一件借來的晨衣裏,臉色蒼白,站立不穩,勉強走到羅恩身邊,羅恩伸手摟住了她。盧娜蜷縮在芙蓉的外套裏,蹲了下來,手指溫柔地撫著小精靈的眼皮,合上那雙玻璃球般的眼睛。
“好了,”她輕輕地說道,“現在他可以安睡了。”
哈利把小精靈放進了墓穴,擺好纖細的四肢讓他好好休息,然後爬出來,最後一次凝視著他小小的身體。哈利強忍著不讓自己崩潰,他想起了鄧布利多的葬禮,一排排的金椅子,魔法部長坐在前排,宣讀鄧布利多的成就,白色的大理石墳墓莊嚴氣派。他覺得多比也應該得到那樣盛大的葬禮,然而小精靈卻躺在灌木叢間一個草草掘成的土坑裏。
“我想我們應該說點什麼,”盧娜提議道,“我先來,可以嗎?”
大家都看著她,盧娜向墓穴裏死去的小精靈致辭。
“十分感謝你,多比,把我從那個地牢裏救了出來。你是那麼的善良和勇敢,卻被迫獻出生命,這太不公平了。我會永遠記得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願你現在幸福。”
她轉過身,期待地看著羅恩。羅恩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地說道:“對……謝謝多比。”
“謝謝。”迪安喃喃道。
哈利哽咽了一下。
“別了,多比。”他隻能說這麼多,好在盧娜已經全替他說了。比爾舉起魔杖,墓穴旁的那堆泥土升到空中,又整齊地落下,堆成一個小小的紅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