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周嗚嗚地哭著,伸手去擦她嘴裏湧出來的鮮血,可怎麼也擦不完,鮮血從他指縫裏溢出,染紅了地麵。
小萌微笑著握住他的手,眼睛望向馮之陽,眼睛裏湧出一股柔情:“小羊羔……可憐的孩子……為什麼我們沒有能夠在一起呢?我……我一定能讓你一輩子……快樂……”又一股鮮血湧出了郎周的手指,小萌臉上掛著笑容,溘然而逝。
“小萌!”郎周號啕大哭,蘭溪也淚如雨下。杜若慢慢從台階上走了下來,滿臉哀傷,淚水紛紛而落。馮之陽呆滯地望了望四周,圍捕他的警察們已經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他最想殺的杜若也站在了他的身邊。
這一刻,馮之陽分裂的大腦奇跡般統一了起來,麵前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晰,但他覺得這一切又是那麼遙遠,遙遠得仿佛自己那殘酷的童年。他忽然覺得有些迷茫,自己拋棄了一切,使那麼多人喪命,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報複父親?可是父親已經被另一個人報複了。即使自己能夠報複他,那又能如何呢?自己能夠快樂嗎?能夠滿足嗎?
他轉頭望著滿身鮮血的小萌,那真的是自己童年裏那個可愛的小公主嗎?那時候,即使被關在黑暗的屋子裏,可他是多麼快樂,他趴在窗子上,聽那個美麗的小女孩講遙遠的丹麥:“從前,有一隻醜小鴨,它和一隻鴨媽媽還有一群小鴨子生活在一起……”
那個時候,即使在最痛苦的歲月中,就因為有這扇窗戶跟他做伴,他是多麼快樂,而現在,他擁有了一切,父親、母親、妻子,財富,地位、智慧……可是隻有一件痛苦的事,卻為他帶來了那麼多的不幸。這一切是誰造成的,父親嗎?
警察猛地向他撲了過來,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拿頭在車門上砰砰亂撞:“是我!是我—”
對麵就是父親的那座小樓,馮之陽衝他笑了笑,靜靜地說:“爸爸,我不恨你了。我真的好愛你!”然後把槍口捅進了自己的嘴巴……
“砰!”腦漿和血漿濺上了銀白色的本田車,身體斜斜地垂了下去,他用腦袋和鮮血在汽車上畫了個血淋淋的問號,然後屍體倒在了地上。
警察從郎周的手裏抱走了小萌。郎周緩緩地站起來,望著麵前的小樓,呆滯地走了過去。
他要去尋找自己的毀滅性心理了,那一天,父親帶著他出門後,他就這樣中途折了回來,一臉呆滯地走進了小樓。那天是黃昏,他穿過陰暗的起居室,那天壁爐裏沒有生火,他覺得好冷。他就像現在這樣走進了書房,隻不過手上還沒有沾滿鮮血……
杜若和蘭溪吃驚地望著郎周,發現他絲毫不理會警察的詢問,呆滯地走進了房子裏,又走進了書房,她們湧出了一股恐懼的感覺:他要幹什麼?她們對視一眼,緊緊地跟著他。
郎周推開書房的門,父親現在躺在輪椅裏,口角歪斜,口水濡濕了胸口的衣襟。可是那時他還沒有回來,這裏空蕩蕩的。郎周呆滯地走到書櫃前,趴在地上,伸手在櫃子底下亂摸。杜若和蘭溪詫異地望著,不知道他在摸什麼。
郎周拖出來一卷巨大的畫布,他默默地把那卷布鋪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把它攤開,於是,一幅巨大的風景畫出現在杜若和蘭溪的眼前。那是一幅巨大的雪景,足有兩米長,一米多寬,但周圍裁切不齊,估計原畫要大得多,這裏隻是裁下的一小部分。杜若兩人仔細望著這幅雪景畫,畫得惟妙惟肖,景色布置逼真得驚人,近處的雪花飄在空中,仿佛在零零搖落;遠處是起伏不平的雪地,雪地上樹木雜亂生長,檜柏、毛白楊、泡桐,各種雜樹和灌木層層錯落;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荒山,和彌漫了整個世界的雪花……
杜若和蘭溪對視了一眼,都顯出迷惑的神色。這是什麼畫?郎周怎麼會對這幅畫如此癡迷?杜若細細看著,這幅畫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但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哈哈……哈哈……”郎周沙啞地笑了起來,“爸爸,為什麼……為什麼……你非要毀滅我?我是……我是你的兒子啊!”
他這麼一說,蘭溪和杜若同時身子一顫,她們猛然醒悟—這幅畫,她們見過!
不過見過的不是這幅畫本身,而是上麵的景色,隻不過沒有積雪。這就是那座荒山,黃教授將郎周拋棄的荒山!這時候她們也都想到了,是的,任何人都該想到了,十年前,黃教授帶著郎周打兔子,在荒山的雪地上連同汽車神秘失蹤,沒有腳印,沒有車轍,就仿佛融化在積雪中,就仿佛分裂在雪花裏。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神,也沒有外星來客,一個人和一輛汽車不可能憑空消失,他隻是隱藏在了這幅畫的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