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好像是東京發生了大地震不久以後吧,隔了好久,阿末回娘家來了,說因為廟裏的睡蓮都枯死,所以對家裏還有那麼多的睡蓮表示羨慕,結果移了不少過去,是廟失火前不久前的事,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我猜想母親埋花該是那前後的事。但是,老遠地從娘家移過來的,母親怎麼又要埋掉呢?
「史朗……」
外祖母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
「你還記得阿末——就是你媽媽的那件事是吧?」
「那件事是什麼事呢?」
「你媽媽把那個人;…」
外祖母把說到嘴邊的話吞回去,慌亂地裝出笑,就像上次姑媽那個樣子說:
「不,沒什麼啦,走吧。」
說罷握起我的手,在雲翳下往車站那邊走去。
5
母親過世以前,從故鄉那邊還有另外一個人來過。
外祖母開始到我家走動,是我進了中學那一年;其後又過了兩、三年的樣子,該是我十四、五歲的時侯。
是低沉的男人嗓音,我應了一聲出到玄關口 。
「請問阿末小姐在不在?」
五十開外的男人,一身樸素的衣著,身材算得上魁梧吧,隻是神色好像有一點怯怯的,我還沒有喊叫,母親就出來了,還是有點驚訝的樣子。
「請吧,請上來。」
那男子上到屋裏。
「史朗,你出去一會兒,媽媽有要緊的事。」
我正要轉身,那人叫住我說:
「你就是史朗少爺嗎?哇,長這麼大啦,都認不出來啦。」是有一點土土的口吻。
我繞到屋後,從木板牆的縫往裏頭窺伺,院子過去的半間,紙門隻推到一半,可以看到那個男人的半個脊背,聲音也可以聽清楚。
「阿末小姐,真對不起妳。」
那人把腰背深深地彎下去,一次又一次地鞠躬。
「是須美告訴我妳住在這裏,連忙趕過來的。為什麼不肯早些告訴我呢?廟燒掉了以後,直到現在都沒有人管,差不多成了一所廢廟了,早知道會這個樣子,不該……」
母親一直沒響,聽到這裏就起身,好像察覺到我在偷聽般地,把紙門關上,我隻好走開了,過了約莫兩個小時那麼久,我回到家,那人已經不在了,隻有母親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裏。
「剛才來的,是誰?」
母親隻回答說:
「是從前的熟人。」
這個月間外祖母來的時候,我告訴她那個男子的麵相,問她村子裏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我從那老人的腔調和疆黑的臉,猜想也許是村子裏的人。
「一定是清蓮寺的信徒代表,叫宗田的人吧,前些時候他向我問過這裏的詳細地址。」
我告訴外祖母,那人一直在向母親道歉,她便又說:
「那是因為清蓮寺鬧火警的時候,宗田領頭對母親很不客氣的緣故,你媽媽隻好帶著你,逃一般地離開了村子。後來,廟裏就沒有繼任的住持了。所以我想,一定是來請你們回去的,不過你媽媽絕不會答應的。」
外祖母雖然這麼說,但是我從宗田的口吻,覺得他的意思和外祖母說的,好像不太一樣。 ▽思▽兔▽在▽線▽閱▽讀▽
昭和十二年(譯注:一九三七年)我進京都大學那年夏間,母親死於肺疾,好像在等我回去般地,放了暑假我一回到家母親就病倒了,並且暑假結束前一天,仿佛怕成了我返校的阻礙般,結束了短短四十一年的一生。
夏日最後的雨,從窄窄的屋簷掉下,打在巷路上發出吵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