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家的電話安在起居室,亙不可能不為人知地打電話。他感到很內疚,很慘。
——實在窩囊啊,我。
亙雙肘支在桌麵,手托下巴,怔怔地望著貼在桌麵的課程表。明天第一節課是國語。阿克沒寫好作文?他最煩作文,總要向亙問三問四。
可如果今天晚上爽約,明天他會發怒,不理我了吧?肯定會的。
“沒關係,不會的。”
突然,身後有人這樣說道。一個甜甜的女孩的聲音。
亙大吃一驚,直蹦起來,把椅子弄得“嘎吱”一聲。回頭一看——理所當然地,六疊大的兒童房間裏什麼人也沒有。去年夏天因學期末成績出乎意料地好,在亙再三央求下買來的十四英寸電視機,此刻也沒有打開。
四下打量一番之後,亙重新坐下來,目光前視,像剛才一樣。是因為迷迷糊糊之中打瞌睡了吧?最近有學者在電視上說,這種時候做夢印象鮮明,是真是假難以分辨。
然而,同樣的聲音又來搭訕了。
“今晚能出去的呀。所以你趁現在先睡一下為好。”
這一次亙從椅子上滾下來了。他連忙立定,環視房中。蒙著藍色方格紋床罩的床。在參考書和童話書後麵藏著漫畫書的書架。電視機旁的遊戲機上,蓋上了花手帕。亙雖然很喜歡玩電視遊戲,但由於隻能玩母親準許的軟件——不用說買,連借也得母親批準——丟在一邊馬上就會落滿灰塵。腳下的地毯隻在椅子小腳輪接觸處有磨損,亙脫下的拖鞋扔在桌子後麵。
沒有任何人。除了亙以外的任何人。
“你想找我也看不見我呀。”
女孩子的聲音回響在亙的腦子裏。
“現在還不行嘛。”
亙心髒怦怦跳。是類似妖怪的模樣嗎?
“你是、是誰?”
亙出聲了,向熟悉的房間、熟悉的空氣發問,像說悄悄話似的。笨蛋才會在沒人處自言自語。腦子裏出現聲音課真怪。可是,發出小小聲音的話,多少可以抵消自己怕得發抖的慚愧感。
“哎,是誰呀?”
看不見人影的女孩子傳出愉快的笑聲。
“你還不如早點鑽被窩吧。深夜出動不睡好可不行。明天上學該遲到啦。”
各種推想一下子攪在一起。要說數量的話,幾乎比在博物館見過的進化係統樹的分枝數目還要多,不過,亙選擇了最孩子氣的反應。他衝出了房間。
“你怎麼回事呀?”
邦子正在廚房的桌子上削蘋果。
“要吃一個嗎?吃完就刷牙,該睡覺啦。”
幾乎嚇癱的亙抱住柱子。
“喲,怎麼回事,臉色很差啊。”邦子說著,把菜刀擱在桌上,微側著頭看亙,“噢,早上有點咳嗽對吧?感冒了嗎?”
因為亙沒有回答,母親站起身走過來。她用涼涼滑滑的手去摸亙的額頭。
“看來沒有發燒……在發冷汗?不舒服嗎?想吐?”
沒沒沒關係,晚安,睡啦——亙似乎說了這樣的話。他搖搖晃晃地回到房間,關上門,靠在門上。後背響起敲門聲。
“亙?怎麼啦?真的沒事嗎?哎。”
“沒事啦。我沒有不舒服。”
亙好不容易定下神來,答道。他本想向母親解釋一下,又覺得會越說越麻煩。
敲門聲終於停下來了,亙離開房門,躺到床上。由於情緒太激動,他幾乎喘不過氣,真的頭暈眼花起來。
“好可憐呀,對不起啦。”又傳來了女孩子的聲音,“沒打算要嚇唬你的。”
亙兩手塞住耳朵,緊閉雙眼。接下來像要昏厥的樣子,他任由四周變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