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是在白天——昨天也是,對吧,亙?”
“對,連續兩次。”
“亙也有接過?”
“哦,我昨天第一次接。”
明把手上的碗放回桌麵,又回頭望一下電活。
“調成錄音留言電話怎麼樣?”
邦子笑了,“不用啦,又不是什麼性騷擾電話。而且,千葉的奶奶打過來時,弄成留言電話的話,事後可得費周折。”
“那也是。”明也笑了一下,亙從冰櫃裏取出雪糕,拿過一把匙子,正要返回飯桌,此時電話鈴響了。
“我來接!”
亙叫道,撲向話筒,他想跟昨天一樣。吼它幾句。所以一開始威嚇性地來了個粗聲粗氣的“喂喂!”
這一來,一個極爽朗、真正祖曠的聲音回應道:
“喲,亙啊?來勁嘛。”
如假包換,是千葉的悟伯伯。亙泄了氣。
“哎呀,原來‘路’伯伯。”
“‘哎呀’就算問候啦。你挺好嗎?”
“嗯,挺好的。”
“你可是正經上學念書的孩子,沒試過拒絕上學吧?”
“沒有沒有。”
“沒被同學欺負、勒索吧?”
“沒有沒有。”亙笑出聲來,“大伯,您看壞新聞太多了吧?”
“是嗎?現在的學校,跟江戶時代的監牢差不多吧?”
“我也說不上,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
“是嗎?看來電視信不得啦。哎,你有女朋友了嗎?”
“怎麼可能有呢!”
“落後啦,五年級了吧?初戀得試試啦。周圍沒有一見鍾情的女孩嗎?”
悟伯伯近來老拿這話題取笑亙,是見怪不怪的說辭。可是,今晚這話卻鮮明地敲擊著亙的耳鼓。亙疑心自己的臉紅了。心一慌,差點臉紅起來。
說到“一見鍾情的女孩”。亙的心目中,一瞬間無比清晰地浮現了大鬆香織的臉。白皙的臉龐,大大的瞳仁。
“沒、沒有啦。”亙背向父母所在的桌子,慌張地說道,“班上的女孩子一點也不可愛。”
“嗬,那太遺憾啦。”悟伯伯完全察覺亙的內心活動,“你媽在嗎?”
“在。今天我爸也回來了。”
電話那一頭怪腔怪調起來。世上也真有新鮮事哩。那讓你爸聽聽吧。”
“是‘路’伯伯,”亙話音未落,明已來到亙的身後,從亙手上接過話筒,然後少有地正頗厲色告誡亙道:“得好好說悟伯伯。”
三穀悟是哥哥,比三穀明大五歲。三穀悟在十六歲的秋天從當地的高中退學,繼承家業,現在仍照舊經營著祖業。他和大學畢業後來到東京的明恰成對照,是一步也不願離開房總的人。對大海、漁船和海上垂釣喜歡的要死。
雖說是兄弟倆,脾性卻截然相反。悟伯伯愛侃,說起話來東拉西扯。有條有理的事,好像離他十萬八千裏,或者說,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父親和悟伯伯體型、長相都完全不相像。中等個子、瘦削的是父親,高個魁梧的是伯父。父親長臉,伯伯則是腮幫子鼓鼓的粗獷臉型。據說今年四十三歲的伯伯自幼兒園時起就是那副模樣。一直到最近,年齡才趕上他的外貌。
不知是諸多不順利,還是他本人的執拗,悟伯伯一直獨身。千葉的奶奶私下裏為此頭疼不已,但他本人倒滿不在乎。嘴上說,結婚太麻煩啦。不過,他似乎不討厭孩子,他經常關照亙,還悄悄地給零花錢什麼的。
亙的媽媽那邊也各有一位伯伯和叔叔(日本人家庭關係中不分堂表,舅舅也作叔伯稱呼),為了不亂成一團,必須得分開叫。媽媽這邊各冠以住地稱呼“小田原的伯伯”、“板橋的叔叔”。但不知何故隻有悟伯伯不叫作“千葉的伯父”。“路”伯伯的叫法,是亙很小的時候發音不清說的,但至今仍不時說漏嘴跑出來,結果每次都挨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