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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附近確實有一座劉裕當年駐軍所建的‘思鄉城’。你也知道,往往移民多的地方,房地產業總是比較火爆,於是那個小城被許多外來的有錢大戶看上。確實,住在城堡裏一來安全,二來也可以凸顯自己身份,憑這個造造聲勢,唬唬地方官,提高一下自己的政治地位;三來,也是最重要的,許多外來人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不願意別人幹擾自己的生活,所以喜歡離群索居,而那個小城自然是最理想的去處了。但奇怪的是,無論誰成為這座城堡的主人,誰就會在很短時間內一命歸西。具體死法我就不多講了,反正有吊死的,有勒死的,有毒死的,有自己跌下來摔死的。當地人都傳說那個地方是鬼宅,一般都敬而遠之。即使這樣,一些不信邪的外來人總是被這座小城所吸引,總是購置下它,然後成為下一個受害者。最近我聽說它又被一位從南寧州來的夏姓財主買下了,還不知道這位新主人的下場如何呢。”

“姓夏?”庾養大吃一驚地問。

“不錯,據說此人是爨人的一位族長,因為仰慕中原文化最近才遷來此地的。”

“你怎麼了解得這麼清楚?”

“你平時多去酒館,聽聽八卦新聞就都知道了。”

庾養長出一口氣說:“我們還是早點動身吧,反正定九兄想去除暴安良,安樂兄想去瞻仰一下前人的建築成就,我呢……”

“你怎麼樣?”王鼎和宇文愷不禁問道。

“我啊,我本江海之人,以悠遊為務也——兩位,快去打點行李喂飽驢馬,咱們午時在東門外見。”

三、

從西安火車站坐班車到藍田,在縣城的汽車站就有到輞川去的小巴。我、妻子和餘以清乘上車,買了到輞川鄉駐地官上村的票,因為和郭教授他們一行約好了在鄉政府碰頭。

汽車顛簸著朝東南方向走去,這條路正是以前韓愈被貶南行時走的藍關古道,詩人左遷南下之際,在這裏對送行的侄兒韓湘詠出了“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的名句。不過現在路兩旁盡是買玉石的店鋪,“藍田玉”固然有名,但不知道開采到了現在是否還能供這麼多人賣來賣去。

我們乘車在關中平原上行駛,度過灞河大橋後不久,就有一條河水沿路緩緩流淌,這便是時常令我神往的輞川河的下遊。公路年久失修,加上天長日久的幹旱,一路上黃塵滾滾,我算明白了林瑛所講的柏家坪奇案中凶手如果用車必然留下痕跡的說法了。

車前行十餘裏,一個村莊靜靜臥在路旁,這就是當年的“輞口莊”了,如今它的名字已經改作薛家莊。剛出村子,秦嶺餘脈就赫然橫亙前方,擋住去路,真叫人感到有些山窮水盡的地步。兩山對峙之間僅僅在河穀的岸邊辟出一條細窄的小路,沿小路駛過高山,前麵豁然出現一片狹長的穀地,我夢繞魂牽的輞川山穀終於到了。

小路依舊沿著穀岸上的小路,緊貼著山丘迂縈伸展。我不顧外麵塵土飛揚,急匆匆扒開窗子,貪婪四眺沿途風光。誠然,對許多人來說,唐時能與江南媲美的輞川河穀,如今由於環境惡化,氣候變遷,已經成為一條普普通通的小小山溝。當時滉漾的河水,如今也成為闊闊穀地中一條涓涓細流。但唯一不變的,是輞川迄古而來的靜謐和恬詳。西安周圍的旅遊景區多已開發殆盡,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錢財的氣息。而輞川依然一如既往安寧地睡在群山之中,無聲無息,自榮自沒,一條流水,兩三村落,或是仍在守候著一千年前隱居於此的詩人 那份“渡頭餘落日,墟裏上孤煙”的出世情懷吧?

妻子手舞足蹈地撲落著從車窗吹到臉上的黃沙,咳嗽著說:“拜托,反正也要在這裏住上些日子,有的是時間看風景,你看看你猴急的。”

餘以清也一旁搭茬說:“就是就是,我鼻孔裏都變黑了。”

我回頭瞪她們一眼說:“你倆懂什麼,對我來說,這就是朝聖——再說了,小餘,你要不自己偷著挖鼻孔,怎麼知道變黑呢?”

“那對我來說,是什麼?”妻子朝我做個鬼臉。

“對你來說是來施展自己天賦的吧?”

“錯了,”她忽然沉靜下來,對我說,“也許以前一直蝸居在城市中的時候,一缺少案子我就會坐立難安。但是自從馬騮山戴茉的案子之後,我忽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每個角落都有著或大或小不為人知的罪惡。畢竟人心之內,社會之中都有著陰暗的某些側麵,種種滋生的邪惡,打破了公平和公正,剝奪了自主和自由。而我探微索賾,還給受害的人們以真相,讓作惡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不是圖自己施展才華,而更多的是一種責任。上帝予我天賦,我便發揮它為世界作一點能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我傻傻地看她半天說:“想不到我的寶貝老婆也開始哲學起來了。”

“廢話,天天聽你叨叨,耳濡目染嘛!”

“喂喂,你倆別太膩啊。林隊長真是,我當電燈泡本來瓦數就不夠嘛。”餘以清白我們一眼說。

小巴渾身裹滿了塵土,經過閻村和何村,前行不久就到了輞川鄉政府駐地官上村。傳說這裏是王維弟弟,唐代宗朝宰相王縉的別墅所在。王維在《輞川集》中,把這裏稱作“孟城坳”,《孟城坳》也是詩集的開篇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