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段(1 / 2)

“吳、吳大器?他家的兒子吳建生?”我又激動地語無倫次地說。

柏芽兒怔怔得看我一會兒,這才開口說:“你今天很不正常呀?被狗追了,還是被熊咬了?”

我不得不再次挽救自己的失態,傻嗬嗬地笑著說:“我被狗熊追殺呢。”

“我看你瘋了。”柏芽兒鄙夷地喃喃自語。

當見到吳建生這個寧趙吳三家唯一遺留下來的孩子時,我不禁有些驚愕。吳建生是一個明顯有智障的人,十六七歲的他白白胖胖,五官還算端正,但臉上總浮現著遲鈍的笑容。他幾乎不能說出什麼像樣的句子來,依舊像嬰兒一樣,用幾個短促的語音來表示自己的感受。我們走進吳家的時候,吳嫂正在把橘子瓣撕去表皮,一點點塞進他的嘴裏。

吳建生看到柏芽兒,臉上的笑容忽然誇張起來,他從凳子上站起身,雙手無節奏地拍擊著來表示歡迎。吳嫂也趕緊迎過來說:“柏姑娘,你又來了?你看建生看到你高興的樣子。嗬嗬,我家的這個傻兒子真是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大家看見他都喜歡。”

柏芽兒指指我說:“這是言先生,就是那位沈小姐的丈夫。”

吳嫂笑逐顏開地拉住我的手說:“哎呀,你就是言先生嗎?沈姑娘那孩子可好了,跟柏姑娘一樣,一點兒也不拘束,也不嫌棄我們莊戶人家,跟我們說話像熟人拉家常似的,我們可喜歡她了。”

我心想跟各式各樣的人打成一片那還不是妻子的拿手好戲,不過她身上確實有種能讓人感到真誠的智慧,那種平易近人,不做作不浮華的智慧。

柏芽兒拍拍吳建生的腦袋問:“建生,你想不想姐姐啊?”

吳建生一蹦一跳,嘴裏迸出兩個音節說:“想、想。”

柏芽兒回頭笑著問吳嫂:“建生吃過飯了麼?現在外麵陽光正好合適,不過別累著他。”

吳嫂把腦袋搖得癲斯囊謊骸霸緋苑溝茸拍隳亍U媸塹眯恍荒惆“毓媚錚乙恢幣暈壹業惱飧鏨刀郵裁從麼Χ濟揮校醋潘馨鍶俗齙閌裁次掖蛐難劾鋦噝耍慰瞿慊狗塹酶で豢傘D忝強烊セ腋忝橋薟樅ァ!?

“看你說的,建生這孩子特乖,特聽話,我能找到這麼一個好模特才是我的運氣呢!”

柏芽兒在院子裏找好角度,支起那個巨大的畫夾來,然後再畫夾對麵擺好一把椅子。吳建生就像能看懂她意思一樣,自覺地笨重地蹦跳過來坐在上麵,擺好一個拙而可愛的姿態,臉上浮起笑容,一動不動。

柏芽兒在畫夾這麵朝他豎起大拇指,回頭對我說:“你看看,多可愛的孩子。”

我不得不承認,吳建生身上確實存在著一種惹人憐愛的東西,不僅僅是因為他乖巧聽話,更重要的是他的笑容,那是真正的笑,不摻雜情緒的笑,是麵對坎坷命運依舊淡然的微笑。或許我想得太多了,對於他來說,那隻不過是一種表情而已。可是,正常的人有誰能夠達到這種心境,能夠了無雜念的哭或者笑呢?

吳嫂搬出一張木幾來放在院子裏,又遞給我一張小板凳,自己也拿了一張坐下,邊納著鞋底邊說:“我呀,就喜歡看著柏姑娘畫畫兒幹活,雖然我是個粗人,什麼都不懂。”

我拿起茶來喝了一口,在這個暖融融的秋天,在天高雲淡的山村裏麵,沐浴在陽光底下,看著柏芽兒拿著畫筆舒脫瀟灑地塗抹著——這才是輞川的氣息呀,這才是輞川的生活呀。

但是沒有辦法,謀殺的陰雲依舊沒有散去,我還要問一些影響氣氛的問題——

“寧嫂,你記得以前的阮家麼?”

“阮家?村裏麵沒有姓阮的戶啊——哦,你是說以前工廠裏麵那個姓阮的小夥子吧?記得記得,唉,多好的一家子,一場大火就全毀了。”

我偷偷觀察著柏芽兒的表情——很冷靜,拿著畫筆的手也很平穩,似乎根本看不出情緒的悸動。

吳嫂停下手中的針線,仰頭看看遠處的天空,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小阮可是個好人,聽說還是勞動標兵和先進分子呢!挺進步,挺積極的一個孩子,人家畢竟是念過學堂的,我們家老吳跟人沒法比——那時候我是個小姑娘,沒有嫁過來呢。村裏人那時候都去忙工廠建設了,經常留一些小孩子看村子。小阮的婆姨來的那天,我還瞥見過他們一眼呢。”

“哦?”我顧不上觀察柏芽兒的表情了,趕緊問,“她是不是帶著兩個孩子來的?”

“那肯定了。聽說還有一個抱著的小娃娃,要說一個女人家抱著牽著,從那麼遠的地方倒騰過來,別說是她,我們這些莊稼人都受不了,尤其是還有行李。那天我正好在山頭上蹓躂,遠遠就看見兩輛大油布車進了村子,到了阮家新租的房子那邊,然後就看見一個女人抱著孩子走下車來。隔著遠也看不清楚,隻覺得是個苗條白淨的姑娘。這時候正巧山底下有人喊我,我就急急忙忙跑過去了,也沒有顧得上多看兩眼。小時候看見輛油布車是很新鮮的事兒,那時候從縣城來人才坐這種三輪車——雖然建廠子來了許多汽車,但是我們這些孩子還是覺得油布車才算車,你說逗不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