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段(3 / 3)

我已經完全記住她的手指頭彈奏的順序、位置、與時機等。就算她沒有告訴我曲名就直接彈起來,我也能馬上分辨出那是什麼曲子。當我以皮膚感受著她手指的動作時,總覺得自己彷佛在黑暗的另一頭看到了什麼;有時是一團模糊的色塊,有時則是昔日曾親身經曆的幸福景象。

同樣的演奏一聽再聽,我卻從來不覺得厭倦;因為她的演奏在不同的日子裏會有微妙的差異。在我完全熟記這些曲子後,手臂的皮膚對些微的時機誤差等就變得十分敏[gǎn]了。這些誤差會帶來不同的想像,因此在黑暗的另一頭所看到的景象,也會和前幾天聽到同一首曲子時有異。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那些微妙的差異正是我太太內心的表徵。在她心平氣和時,手指帶給我皮膚的觸♪感柔和如熟睡時的鼻息。而當她感到不安時,就會出現彷佛從樓梯上滾下來般的短暫溷亂。在演奏時,她無法掩飾自己的任何感情,讓我感覺到她赤(嘩~~!)裸裸的本性就潛藏在我手 臂所感受到的刺激中。

這時我太太的演奏突然中斷,一股溫熱的氣息再度輕撫過我的手臂。我彷佛可以在黑暗的另一頭看到她那凍得發紅的修長手指。在吹過我手臂的氣息停止後,演奏再度開始。

她的手指從我的手肘輕飄飄地彈跳到手腕。我覺得自己彷佛被帶到了海邊,任憑海裏打上來 的波浪輕柔地拍打著我的手臂。

我想起自己在出車禍前,我們夫婦曾以許多言語傷害彼此。這種種讓我侮恨得心痛不已。我想向她道歉,但如今已經無法表達這種情感了。

3

我幾度痛罵上蒼為什麼不乾脆讓我死了算了。我注定要在這種狀態下變老,在我逐漸哀老、 直到死亡為止的幾十年當中,我都得在黑暗和寂靜中度過。每次想到這裏,我就覺得自己不如瘋了算了.要是我能瘋到不在乎時間、也忘了自己是誰,心情不知會有多舒坦啊?

可是自己既沒辦法動,也沒辦法說話,唯一能做的就隻有思考。但不管腦海裏的思緒再怎麼波濤洶湧,我都無法表達自己的所見所聞和心境思緒,隻能終日苦苦懷念著光線和聲音。

我無法向可能在黑暗的另一頭來回踱步的太太或其他人傳達自己的想法。雖然我能以食指對她寫在我手臂上的問題表示肯定或否定,但光這樣是不夠的。在外人眼裏,我應該隻是一具躺在床上、麵無表情的人偶。事實上,我的腦海裏卻經常是波濤洶湧。

盡管如此,要想傾吐我的想法,上下擺動食指實在是個太小的宣泄口、即使心中湧起各種錯縱複雜的思緒,我還是不能笑、也不能哭。這情形常讓我覺得自己如同一個水位已高漲到極限的水庫,沒炸開來還真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我到底算不算活著?我這副模樣充其量不過是一團會思考的肉塊。一個活人和一團肉塊之間的界限到底在哪裏?而我又站在哪一邊?

我以前活著是為了什麼?難道我從母親肚子裏出世、到學校念書、就業上班,就是為了變成如今這團肉塊?人到底是為了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從在地上爬開始,一路活到死亡呢?

我真希望自己從來沒來到這個世上。現在我就連靠自己的力量自殺的能力都沒有了。如果我的食指下方有個可以讓毒液流進我血管的開關,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去。但是沒有人會體貼到為我準備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