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想回答。他走到障礙物後麵,揮手示意弗蘭克過去。弗蘭克不情願地離開牆邊,穿過人群走向他。他站到於勒對麵,兩人隔著金屬障礙物互相打量一番。警察總監可能剛起床沒多久,但看起來疲憊不堪,仿佛兩天不曾睡覺。
“你好,弗蘭克。進來吧。”
他示意旁邊一個警察移開障礙,放弗蘭克進來。他們在咖啡館一張露天桌子邊的太陽傘下坐下。於勒視線迷惘,好像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弗蘭克摘下雷朋太陽鏡,等他把目光轉向自己。
“出了什麼事?”
“兩個人死了,弗蘭克……謀殺,”於勒回避著他的目光,突然又頓住。最後他終於轉過臉,看著他的眼睛。“不是兩個普通人。F1賽車手約肯·威爾德和他的女友,著名的象棋冠軍亞利安娜·帕克。”弗蘭克沒吭聲。他本能地覺得後麵還會有話。“他們的臉都不見了。殺手像對付動物一樣剝了他們的臉皮。太可怕了。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血。”
與此同時,救護車和警車悲哀的警笛聲表明現場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好奇的圍觀者忍受不住炎熱,漸漸散去尋找新的樂子。記者已經搜集到所有可能的消息,也陸續離開。
於勒再次頓住話頭。他看著弗蘭克,沉默地表明了意思。“想看看嗎?”
弗蘭克打算拒絕。他體內的一切都說著“不想”。他再也不想看到血跡或者推翻的家具,或者觸摸一個躺倒在地的人的喉嚨,判斷他是死是活。他不再是警察。他甚至早已不再是人。什麼都不是。
“尼古拉斯,不了。我不能。”
“我不是為了你而這麼要求,我是為了我自己。”
弗蘭克盡管已經認識尼古拉斯·於勒多年,但還是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變成了個陌生人。他們在過去曾在保安局合作展開過調查——國際洗錢、毒品和恐怖主義。由於其性質和高效率,摩納哥警方與全世界的警察力量都頻頻展開聯係,其中也包括聯邦調查局。弗蘭克由於會說流利的法語和意大利語,所以被派遣去展開實地調查。他和於勒相處融洽,終成好友。事後他們一直保持聯係,有次他和哈瑞婭特到歐洲旅行,還特地接受了於勒和他妻子的款待。於勒一家一直打算到美國回訪他們,因為哈瑞婭特的那件事才打消計劃。
弗蘭克覺得他仍舊沒法確切形容這個事件,這有點像不給夜晚命名,借此指望黑暗不會來臨。在他腦海中,這始終是“哈瑞婭特的那件事”。
於勒聽說這事以後,好幾個月以來幾乎每天都打電話給他。他終於說服他不再獨處,到蒙特卡洛來拜訪他。他像真心朋友一樣幫他安排了住處。現在他住在安德烈·費南得的公寓裏,後者是個經理,每年都要在日本過上大半年。
此時,於勒看著他,就像大海中的落難者看著救生艇。弗蘭克無法拒絕他,隻能暗自好奇,他們倆究竟誰是救生艇。他們倆都獨自麵對著充滿殘酷想象的死亡。
“走吧。”弗蘭克重新戴上太陽鏡,在屈服於轉身逃走的衝動之前突然站了起來。
他機械地跟在朋友後麵走上貝內特船,覺得心跳加快。警察總監指指雙桅船通往下麵船艙的台階,示意他先下去。他發現他的朋友注意到被固定住的船舵,不過一聲不吭。他們下到船艙,弗蘭克在黑色太陽鏡片後轉動眼睛,四下打量。
“嗯,挺奢侈的船。一切都由計算機控製。這是艘單人就可以操縱的遊艇。”
“是的,船主很有錢。想想吧,他用生命冒險多年,才換來了這些錢,下場卻這樣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