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它們像記憶一樣,終究會被抹去。
他妒忌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這裏永遠不會改變的寧靜氣氛。他想象所有這些死者,他們在地下的棺材裏一動不動,眼睛緊閉,雙手交叉在胸`前,沉默無言,再也不能向生者的世界提出問題。他想象著寂靜的慰藉,沒有形象的黑暗,沒有未來的永恒,沒有噩夢也不必突然醒來的長眠。
男人感到一陣風憐憫地吹向他自己和整個世界,幾滴眼淚終於從眼裏湧出,和雨水混合在一道。它們不是為了另一個人的死亡而淌的淚水。它們是對昔日陽光的追憶,對一個同樣已經消逝的夏天裏幾道閃電的懷念,那些時光一眨眼便全都不見,這淚水也是為那段他回憶得起的唯一快樂時光而淌,在記憶中它如此遙遠,仿佛從來不曾存在。
男人匆匆走出墓地的大門,好像他害怕一個聲音,許多聲音,隨時會響起,召喚他回頭,好像那道牆後麵有一個活者的世界,他沒有權利屬於它。
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麼,猛地轉過頭去。在公墓盡頭,仿佛鑲嵌在大門裏的一幅照片一般,有一個黑衣人站在一口新挖出的墳墓前麵。
他認出了他。他是追捕他的許多人之一,那些張著下巴,對著挑戰飛奔、吠叫的獵犬之一。他想象著他現在比以往更加堅定不移,更加怒不可遏。他很想走回去,站到他身邊,向他解釋一切,告訴他這並非出於憤怒或者報複。這隻是公道。以及隻有死亡能夠象征的絕對道義。
他鑽進汽車,用手理了理濕漉漉的頭發。
他很想解釋,但是做不到。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他是人而非人,他的任務永遠不會完結。
不過,他透過沾滿雨水的車窗看著所有那些離開這片悲哀之地的人們,看著所有那些為了這個場合而裝出可笑表情的臉時,他不禁問起自己一個因為疲倦而非好奇的問題。他想知道,這許多人中,哪一個將是最終宣布一切結束的那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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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裏隻剩下弗蘭克一個人形影相吊。雨也停了。天空中並不存在仁慈的神靈,隻有灰白色雲朵飄動著,風漸漸吹開一小片藍色。
他走向汽車,碎石路上響著輕輕的腳步聲。他鑽進汽車,發動馬達。梅甘娜的雨刷吱的一聲開始工作,刮掉前窗上的雨水。為了表示對尼古拉斯·於勒的懷念,他係上了安全帶。他旁邊的座位上有一本《尼斯晨報》,封麵上是“美國政府尋求引渡瑞安·摩斯上校”的標題。於勒的死訊被登在第三版。一個普通警察總監的死算不上頭版頭條。
他拿起報紙,不屑地扔到後座。他掛上擋,開動汽車前本能地朝後視鏡看了看。突然,他的眼睛盯住了豎放在後座上的報紙。
弗蘭克屏息坐了一陣子。他突然覺得像一個瘋狂的蹦極跳愛好者。他感覺自己正飛過空蕩蕩的天空,地麵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而他卻不確信繩索的長度是否過長。他默默祈禱起來,但願剛才腦袋裏一閃而過的念頭不隻是個騙人的幻象。
他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豁然開朗,瀑布般的推論開始奔湧,就像洪水衝過水壩上一道小縫,最終漫延成一片洪流。在他突然想到的靈感中,無數細小的矛盾之處突然都解釋得通了,許多他們忽略的細節突然彙聚成形,恰好契合進漏洞。
他抓起電話,撥了摩萊利的號碼。摩萊利一接電話,他就迫不及待吼叫起來:“摩萊利,我是弗蘭克。你一個人在車裏嗎?”
“是的。”
“好,我正在趕往羅比·斯特裏克家的路上。你不要告訴任何人,自己趕到那裏和我會合。我有點事情要檢查一下,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做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