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戰前大為流行的所謂田園住宅區,地利雖好,但踏進來一看,卻什麼也沒有……。不過我也都是回家睡覺而已。”
“不會……不安全嗎?”
“是不安全。”敦子答道。“不過……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偷懶,所以……”
“可是……”
——白天那些人……
的確,他們可能會襲擊這裏。對他們來說,要查出敦子的住宅易如反掌。話雖如此……
——他們會做到這種地步嗎?
敦子不這麼認為。
白天那件事,應該隻是偶然狹路相逢,如果他們是計劃性報複,應該會先襲擊編輯部才對。可是……
如果不想驚動警察,對方也可能針對個人攻擊。比起襲擊出版社,襲擊個人住家,更容易隱蔽襲擊的意圖。就算敦子在家中遇襲,視情況。也可能被當成單純的暴徒侵入事件處理。
——那麼……
這裏或許很危險。
女子望向敦子。“你……一個人住嗎?”
“嗯,家兄和家嫂住在中野……雙親住在遠地。我……和家人沒什麼緣分,家人分散各處……”
敦子從來沒有與家人團聚生活過。
並非一家人感情不好,也不是經濟上有問題,隻能說是沒有緣分。
年紀相去甚遠的哥哥在七歲時由祖父收養,敦子也在七歲時被寄養在父母京都熟人——嫂嫂的娘家,各自被他人養育成人。敦子出生時,哥哥已不在父母身邊,所以敦子在八歲的夏天才第一次見到哥哥秋彥。後來,敦子在祖父過世那一年到東京投靠哥哥,但碰上戰爭疏散等狀況,結果隻和哥哥共同生活了半年。
不過,敦子寄主的京都家裏,把敦子視如己出,而敦子視為姐姐仰慕的人,後來也成了自己的嫂嫂,所以敦子從未感到孤獨或不幸,隻是家庭的成員並沒有血緣關係而已。而且敦子覺得就算雙親不在身邊,也都還健在,那樣的話,親子之情還是一樣的。想來,敦子那種說好聽是獨立,說難聽是相互依賴性極低的人格,確實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培養出來的。
“你不寂寞嗎?”女子問。
寂寞——這種心情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敦子思考。若說寂寞,她一直很寂寞,若說不寂寞,今後也不會覺得寂寞吧。
她想來想去,答道:“雖然危險,但我不覺得寂寞。”
女子沒有答話,微微地垂下視線說:“我……很寂寞。”
“你也是……一個人嗎?”
女子點點頭。
雖然仍舊是麵無表情——但看起來很悲傷。
就算不必無謂地收縮或放鬆臉部肌肉,也能夠表現出感情。文樂(注:文樂為日本傳統木偶戲,配合三味線演奏,以人偶演出淨瑠璃口白中的劇情)人偶和能麵具(注:能即能樂,為日本傳統戲劇,演員戴上能麵具演出,以細致的動作表現內心情感。)也一樣,這些假麵具原本應該沒有表情,卻能夠演出豐富的表情,不是嗎?
“我也一直是一個人。”女子重複道。
“一直……”
“當我發現時,已經是孤身一人了。後來就一直是一個人。”
“你……”
敦子到現在仍無法開口詢問女子的名字。
請她到家裏,請她用餐,甚至預備讓她留宿一夜,敦子卻連女子的名字、身份,什麼都不知道。若說不小心,確實再也沒有比這更不小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