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柯家所在的T市到M市,雖說跨了省,但距離卻沒多遠。晚上十一點剛過,孟老太等四人就到了預定的賓館。這地方距離柯佳明買的地皮很近,從朝西的房子望出去還能看見蓋了一半的樓房。 孟老太挎著她的舊布袋子,坐在前廳的皮沙發上等小柯辦入住手續,左右上下看了一圈,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黑色的大理石地麵被明亮的白光照得有些晃眼睛,孟老太揉揉眼睛站起來,徑直走到前台問:“姑娘,咱這兒平時沒人住啊?” 前台小姐正埋著頭辦理房卡登記,聽見聲音抬頭向孟老太點頭微笑:“我們這裏偏郊區,過了十點來辦理住宿的人不太多。” 孟老太點點頭,猛地伸手抓住前台小姐的手腕,嚇得人姑娘一愣,她才收回手,慢悠悠地坐回到沙發上。霍四齊見狀馬上湊上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前台小姐,轉身走到沙發前,無聲地動了動嘴皮子——“紙人”。 孟老太小口抿著茶水,並不打理霍四齊,等到小柯拿過門卡便跟著柯母往電梯間走。小柯挽著他媽媽,將一張門卡遞給孟老太:“大師,您和霍先生就住在我們隔壁的房間。” “叫七姑就行,大師大師的,聽著像個江湖騙子”,孟老太挑起眼角瞥了眼麵如菜色的兒子,若有所指地拍拍小柯的肩膀:“這世道上許多東西有害人的心,奈何沒害人的本事。你不怕,他們自然也不能近你身;你亂了,便是誰來也救不了。” 小柯聽得沒頭沒腦,柯母搶先一步握住了孟老太的手。端莊的女人眼下一片烏青,語氣懇切容人難以拒絕:“七姑,萬一出了什麼事兒,你保我兒子。眼下我什麼都不怕,我就怕害了佳明的東西又來禍害柯釗,那東西一天不除掉,我便是七日後墮入畜生道也不能安心。” “媽”,小柯聞言紅了眼眶,拉著柯母的手腕正要說話。電梯“嗡”一聲刺耳嗡鳴,接著電梯一頓停在了六樓與七樓的交接處。白熾燈管在短暫的暴亮後徹底熄滅,電梯間中隻有紅色的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亮。 小柯拉著母親靠在電梯角,一回頭發現孟老太與霍四齊都沒了蹤跡,紅色的應急燈一閃一閃像是一隻眼睛在觀察著落單的母子。 “媽”,小柯緊盯著應急燈不敢動彈,輕喚了一聲,攥緊手卻發現掌中母親的手很是異樣。細膩的毛絨、粗糙的掌心、小小的指骨,小柯驚叫著甩開柯母,縮到另一角看著本該是柯母所在的地方蹲著一隻棕黑色毛發的猩猩,她瞪著黑溜溜的眼睛,咧著嘴似笑非笑,粗短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扣著電梯內焊接的縫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與此同時,柯母眼前也是伸手不見五指,她緊張地去抓住兒子,卻發現什麼也摸不到,孟老太、霍四齊、小柯都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柯母小心地摸著電梯壁向前挪動,可走了許久都未發現電梯轉角。 柯母背後生出一層冷汗,想要向後卻撞上了另一個人的身體,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脖子。電梯又是一陣,接著白熾燈慢慢亮起來,柯母剛想鬆口氣,一回頭卻看見小柯被孟老太的藍色布帶掛住脖子正吊在電梯中央。 “啊!”柯母發出尖利的慘叫,渾身哆嗦著向後退。 過往的歲月太久了,那些能令孟七姑動容的往事早已爛在心中,所以當師傅被萬鬼反噬的場景再一次出現,於她早就沒了威懾。孟老太輕歎口氣,打了個響指,眼前的幻境便如脆弱的玻璃碎了一地。霍四齊還有些迷糊,掐著手指念了一半清心咒便被他媽的一個巴掌給徹底打醒。孟老太倒了些茶水在手心,食指尖沾沾在柯家母子二人的額頭畫了個卐。 “相由念起,怖往心生”,孟老太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柯母和小柯隻覺額頭被狠狠一拍,眼前的畫麵便開始迅速扭曲。等雙眼能再次看得清明,發現燈未滅,他們也還在電梯中,原來剛才所見種種具是幻境。 孟老太重新按下7樓的按鈕,電梯門“叮”一聲打開。門外整個7層黑漆漆一片,延伸向前的路像是通往猛獸的咽喉,而不是5星級酒店該有的精致堂皇。小柯拉住母親的胳膊,小聲問:“是我的幻覺嗎?” “這次倒不像”,孟老太嘖嘖嘴,從布包裏掏出兩支白色蠟燭從敞開的電梯門口扔了出去。 白色蠟燭骨碌碌越滾越遠,直到消失在視野中,黑暗中傳來了緩慢的咀嚼聲。小柯嚇得一個哆嗦向後退了半步緊緊貼在電梯壁上,拚命地按著電梯間中的按鈕。向下的樓層被全部按亮,可是電梯門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攔住,稍稍關合一點兒便自動彈開。 “怎麼辦?”小柯臉色慘白,嘴唇發抖不斷重複著“怎麼辦”“怎麼辦”。 “怕什麼?什麼怎麼辦怎麼辦的?”笑吟吟的聲音從漆黑的走廊裏傳來,噠噠的高跟鞋聲有節奏的敲擊著地麵。電梯內的燈光成為僅有的光源,逐漸顯露出的身影穿著酒店的前台製服。 是那個紙人小姐,嘴角上的蠟燭渣還未被擦幹淨。 更厲害的神魔鬼怪他霍四齊的確沒那個本事,但對付眼前的小小傀儡,他還是對自己充滿了信心。霍四齊從褲兜中摸出一張紙條,團成小疙瘩夾在食指指甲蓋與拇指上的特製扳指中間。等到那紙人走得更進,紙團夾著火花被猛地彈出,紅色的火焰落在紙人身上卻沒有點燃對方,驟亮後便剩下黑灰落在紙人腳邊。 紙人低頭看了看那團東西,抬頭挑起嘴角,露出公關式的八顆牙完美微笑,可惜毫無神韻的兩隻眼睛卻讓她的整張臉顯得格外生硬違。紙人似乎對挑釁有了些不滿,白皙的指尖如刀刃在電梯門上劃出長長的痕跡,霍四齊立馬見衰,對比下孟老太顯得格外鎮定。 “為何而來?”孟老太問。 紙人:“在他那裏,我知道在他那裏。” 孟老太:“柯佳明死了。” 紙人:“東西在他那裏。” 孟老太:“誰?在誰那裏?” 紙人:“他!” 說話間,紙人歪頭詭異一笑,猛地向小柯撲過來。柯母抱著兒子側身摔倒算是躲過一劫,那紙人尖利的指甲生生將鋼板劃出了3厘米深的口子。 這麼瘋狂?看樣子是沒法給她第二輪回答問題的機會了,孟老太晃動手腕,鐲子上的鈴鐺裏飛躥出銀絲將紙人絞住,一瞬間收緊,地上隻剩下白色的紙片。7層的燈光重新亮起,一切又恢複成應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