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孟七姑把髒東西給料理了,但誰能保證一會兒馬桶、窗簾什麼的不鬧幺蛾子。真要放心地在這裏睡一晚,那心是要有多大。四個人互相看看,果斷離開預定的賓館轉移到市中心最繁華地段。 柯母定了個套間,四個人進屋便坐在沙發上圍成一圈。柯母將小柯攬在懷裏,聲音壓得極輕像是生怕吵醒了潛藏在屋中的某隻猛獸:“七姑,那個……那個東西它說在小柯身上的是什麼?” 孟七姑搖搖頭:“具體是什麼可說不好,不過依我看,多半還是和你家男人買下的那片地皮有關。等天亮,我們要走一趟,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在作妖。” 霍四齊聽了兩腿一縮蜷在沙發上,抱著肩膀直晃腦袋:“明個兒我就不去了,留下來看家。” 能用得上的人本來就是少之又少,霍四齊又在這時候開始裝死狗,柯母露出難色,卻又不敢逼得太緊:“霍先生,摩訶玉樽不是我一家的事,您這樣這恐怕不好吧!” “這你就不懂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後方要有人堅守陣地,前方的戰士們才能無所顧忌。所以呢?明兒,你們放心走,我就不送了”,霍四齊歪著脖子笑得猥瑣,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別說柯母那種程度的言語暗示,眼下就算對他破口大罵也早就沒了用處。 講實話,明天會遇到什麼,孟七姑自己心裏也是一點兒譜都沒有,不走運的話遇到更難纏凶狠的主兒,別說畜生道,眼睛一睜一閉可能就被萬鬼撕咬得連個殘渣都不剩。她這兒子慫歸慫,腦子可是一點都不慢,孟老太心裏敞亮,笑著看向兒子說:“這麼著也好,你正好在這裏布個陣法,我們作母子同心陣,你給我守著原魂。” 這話出口把霍四齊嚇了一跳,他盤著腿直起身子,眨巴眨巴眼睛說:“媽,我當你說著玩的。” 母子同心陣是孟家壓箱底的三大陣法之一,一人守陣眼,一人陣外應對,講究母子二人魂魄相通,借助彼此力量的同時,也能分擔創傷。此陣叫做母子同心,便是隻有至親才能或者說才敢這麼做,因為守著陣眼的人若是忽然撤出法術,陣外的人便是原魂離體被陣法中存留不穩的氣息撕個粉碎。就像是土夫子中有類似的說法,下鬥的要是兒子,守在狹口上麵的是老子,否則墓裏寶貝運出去,上麵的人萬一動了貪念,下麵的便隻有被活埋的份兒。 書上說的禮義廉恥總是好聽,可一旦關乎性命、關乎大筆的票子,從老祖宗那裏一路傳下來的真理,恐怕也隻有母不害子,父不殺兒。 孟老太站起身,抻抻胳膊說:“我一個九十歲的老太太,黃土都埋到下巴頦,我沒事兒跟你說這個玩兒?” 柯母見狀趕忙拉著兒子跟孟七姑進了裏間,偌大的客廳了隻留下霍四齊一個人。 “非逼得要去就直說”,霍四齊舔舔嘴皮,歎了口氣:“我又不是霍三思,玩個什麼母子同心。” 第二天一早,四個人離開賓館前往工地,默契地誰也沒提起昨晚的話。天空烏蒙蒙的,似是要下雨,黑色的卷雲壓在城市的最東邊,將太陽嚴嚴實實地擋在後麵,隻留下一個明亮的輪廓。 車裏廣播正播放著M市的早間新聞,郊區昌達賓館發生一起命案,前台張小姐在換衣室被發現死於窒息,死亡時間大概在昨夜十點前後,目前案件警方正在進一步跟進中。孟七姑板著臉,掐住中指的指甲蓋被捏得發白。 “中指主命數,大凶”,霍四齊沉下聲音,挑著眉毛看向外麵的街道,指著其中一隻流浪狗說:“做人未必好,要是投胎運氣好作隻阿貓阿狗也是很幸福。” 昨夜電梯間的幻象在腦中閃現,麵容扭曲的猩猩嚇得小柯又是一後背冷汗,他調調後視鏡,帶了幾分怒氣說:“能把人做好,誰還羨慕做隻貓狗。” 霍四齊冷笑嗆聲:“人什麼樣的叫做好?有權有勢就是把人做好了?錢多得爛在口袋裏就是好人了?還是說你活成你爸媽希望的樣子就可以叫做把人做好了?人,永遠,做不好。” 好不容易能起個話題,結果沒幾句越聊越往犄角旮旯裏鑽。眼看著再多說一句就要吵起來,柯母忽然指著前麵驚叫:“老劉!兒子,你看那是老劉不?” 老劉是柯佳明的發小,說起來當年也是一起穿開襠褲在村口玩兒泥巴的交情。1990年初柯佳明在T市小有成的時候,就把這個替自己挑過水、擔過糞的兄弟從農村帶了出來。老劉初中文化,人又是一板一眼老實巴交,要他在企業做個領導鐵定是管不住人,索性仗著在農田裏練出來的身板,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好差事——保衛科科長。 老劉這一幹就是二十幾年,從最初的小廠子,到現在的大公司,柯家人眼裏進來進去還是他帶人查著最放心。尤其是柯佳明出事兒的這段時間,要說除了小柯和柯母外,最上心的也就數老劉了。 小柯踩下刹車,柯母打開車門衝過去把滿身是血的老劉扶住。快兩百斤的漢子,倒下來把柯母壓得一個踉蹌,小柯趕忙上前幫著把人扶住。 刺鼻的血腥味兒往鼻子裏鑽,柯母扶著老劉的兩隻手不斷發抖:“你怎麼會在這裏?老劉,是不是佳明托你了什麼?” 老劉一張嘴,發黑的血液就從口中流出來,喉嚨裏“嗚嗚”聲音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把人先放倒,讓他能喘氣”,孟七姑指揮著柯母與小柯讓老劉平躺下來,然後扭頭,對霍四齊說:“愣著幹啥?打電話叫救護車!” 老劉似乎對平躺的意見顯得非常抗拒,幾次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緊抓著柯母的衣服不放,張大嘴,費力地吸了幾口氣憋出兩個字:“……快……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