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廣不是初出茅廬的生瓜蛋子，給點暗示就悶著頭往前衝，他盯著羅盤看了半晌，怎麼想都覺得就這麼直接進去太不穩妥，可不進去難不成在這陣法裏呆一晚上？老廣叼著煙立在原地，嘴皮子被燙了才慌裏慌張地把煙屁股吐掉，拍拍衣服拉了把椅子坐下來，下麵要怎麼辦他得好好想想。 外麵的風似乎是更大了，呼呼地吹打著玻璃，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外麵闖進來。老廣一口一口地抽著旱煙，起先倒沒覺得，時間久了他發現腳下的地麵似乎是越來越黏糊，抬起腳，棕黑色的老油垢甚至能拔出細絲。 老廣抹了點地上的油膩湊近鼻子，血腥味兒不濃，反而有些他也說不清的香氣。正當他在細下琢磨，“啪！”一聲忽然從窗戶傳來，老廣抬頭看過去對上老何那張滿是黑綠色長毛的臉，額頭中心的紅色桃木釘顯得格外紮眼。 明明是沒有暖氣、火爐的房子居然慢慢熱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老廣額頭上已經冒了汗珠子。他擦了把汗津津的臉，跺腳便要站起來，可腳下的地麵卻鬆軟如泥，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在地上。 跳屍老何的指甲抓撓著玻璃咯吱咯吱響，脆弱的老窗戶早已是搖搖欲墜，隨時準備著在下一分鍾就要徹底罷工。老廣回頭看了眼半掩著門的裏屋，這時候他想要走過去，卻變得異常不容易。 地麵在變得越來越軟，而棕黑色的油膩則像是強力膠水，一腳踩下去就粘得人抬不起腿。彈掉在地上的煙頭被完全吞噬，老廣剛剛坐著的椅子腿已經陷在了油垢裏，用手使勁兒一撐向下又足足陷進去了幾厘米。 “真他媽邪門”，老廣嘴裏大罵著，使出了渾身勁兒往那間黑洞洞的裏屋走，此時他再也顧不得前麵是不是還有更滲人的東西。 這屋子裏烤得人渾身皮膚都發燙，碰著硬些的衣服都火辣辣地疼，老廣擦擦汗，索性脫了夾克鋪在地上，兩腳踩著艱難地向前挪。那裏屋的門明明看著也不遠，可偏偏如何也無法靠近，老廣定住腳，把羅盤捧在手上，仔細又看了一番才發現安靜的指針微微轉了方向。 鬼打牆！這麼小的地方也能鬼打牆？老廣環視了一圈，雖有些疑惑，但是心裏卻明了八柄羅盤不會騙人，看樣子是那個陣法開始運作了。 細微的貓叫聲斷斷續續地從四角傳來，接著屋裏的溫度又升了幾度，房頂上的符咒從黑紅色變成了豔紅色，如用新鮮尚未幹透的血液繪製而成。老廣低頭看了眼完全化開的油膩把橡膠製的鞋底燙得滋滋作響，稍稍收緊握著金屬羅盤的手便被燎燙出一排細小的水泡。 這是要把他當肉烤，老廣緊皺著眉頭，終於想起了他最初聞到的那香味原來是被煉化的油脂。縱然知道設陣的人水平遠遠在他之上，但要就這麼放棄，立在原理等著煉成油也實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老廣首先咬破食指滴在羅盤中心以定住方向，然後脫下上衣纏在腰間，迅速在胸口畫下一道符咒，接著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僅有的三枚桃木釘。 眼下也隻能搏一把了，老廣艱難地深吸口氣，右手夾起三枚釘子狠狠朝自己的胸口刺進去。桃木釘進入身體，瞬間封住了活人肩頭的兩盞明火，屋裏的溫度也隨之下降，尖利的貓叫聲如匕首刮擦著耳膜。 釘入身體的釘子他當然是有分寸，隻是流血本身無可避免，老廣解下係在腰間的絨衣草草擦了一把，可惜身體不再像年輕時那麼耐糙，陽氣消減又失血過多，老廣腦袋發暈，腿肚子打軟晃了兩晃到底是穩住腳跟，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邊法陣剛弱了下來，守在外頭的跳屍跟著撿了便宜，全力一撞，隻聽“嘭”一聲跳屍老何撞碎玻璃從外麵蹦進屋裏，兩腳尖微微沾地，齜出一口黑黃的牙齒直朝著昔日的老鄰居老廣撲過來。 “他媽的”，老廣衣服穿了一半，這時候也顧不得講究，甩著一隻空蕩蕩的袖子轉身就往虛掩著門的裏屋跑。 老廣比起要跨過整個房間的跳屍快了一步，憋著口氣衝進裏屋回身就將門死死關緊。月光從裏屋的窗戶裏漏進來，淺淺一層銀色，剛好能照得出這屋子的大概輪廓。沒有咒文，沒有考膛破肚的死貓，沒有血淋淋的狗頭，也沒有滿地的棕色油膩和令人發指的油脂氣味。 這才像個正常的人待的地方，老廣長出口氣，終於脫了力背靠房門坐在地上，垂著胳膊把衣服重新穿好。門外的跳屍很是安靜，黑貓的尖叫也戛然而止，隔了一扇門活像是把整個空間都隔開成了兩個部分。 老廣不敢放下警惕，眼睛接著微弱的月光，一點一點地看著屋子裏的角角落落。積滿了灰的書架子，看不出顏色的陶瓷瓶，卷了一半的裝裱畫，還有一個巨大的屏風擋住了大半的視線。 老廣的心又一次提起來，他不敢細想後麵的可能是什麼東西，不敢發聲也不敢移動，生怕一個不小心驚動了屏風後麵的怪物。 六個小時，老廣就這麼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整整六個小時。從天空有了白色的光亮，到東麵灑下來的金色把陰鬱朦朧的銀色月光擠散，老廣活動了活動僵直的腿，站了起來。好奇害死貓的道理他當然是心裏明白，可是眼前的屏風卻如同一個黑洞吸引著老廣全部注意力。他向後挪了挪腳，幾次想轉身開門卻在碰觸到門把後又鬆開。 萬一跳屍還在？萬一那個陣法又一次啟動？誰能保證屏風後麵的東西就更加可怕？老廣回頭看著靜靜立在角落的屏風，許久後終於下定決心向著屏風走過去。 屏風後麵的深棕色梨花木架子上安置著黑色雕花鑲玉劍鞘，一柄泛著寒光的寶劍歪斜著插在地上。老廣先是一愣，然後摸著刺疼的胸口彎下腰，伸手拔出寶劍收回劍鞘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