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嘴裏念叨著冷得慌睡不著,可畢竟是一夜又驚又怕沒合眼,在老廣家的舊沙發上翻騰沒一會兒就暈沉沉地睡過去,等再睜開眼外頭的天已經黑下去。何光摸了摸餓得咕咕叫的肚子,進廚房找了一圈也沒見到什麼能吃的東西,想要敲門叫老廣,又擔心平白在惹來一陣壞臉色。 “真是遭罪”,何光打開電視,裹著毯子歪靠在沙發上,滑動手機屏幕熟練地下單定了附近的外賣。 電視裏正播著某個不知名的奇幻劇,難得沒有辣眼睛的奇怪發型和彩色大片美瞳,特效很是用心,烈火岩漿、雪山崩塌視覺效果簡直直逼好萊塢,尤其是那主演的小鮮肉,雖沒見到正臉,但就憑幾個晃過背影也能看得出是個絕色的美人。講道理看這種良心劇是種享受,可何光嘖嘖嘴,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恐懼,像是裏麵那隻有背影的美人在下一秒就會從電視裏麵鑽出來,張開血盆大口。 連著換了幾個台都在播這個劇,何光心裏煩得慌,瞥了幾眼陽台的窗戶,索性關了電視開始刷微博。“怪怪的”,何光嘴裏念叨著,翻了幾頁熱門劇集話題,居然沒看到任何一條關於那個劇的新聞,挪挪身子大概是碰到了遙控器,電視下角的紅燈變成綠燈,屏幕上出現了一條黑色的通道,漸漸的,那黑暗中有了一丁點亮光,纖長的影子從深處投映在凹凸不平的牆麵。 “嘭嘭嘭”,大門忽然被拍響嚇得何光一哆嗦,本能地又往窗戶看了看才想起來自己叫了外賣。 “來了來了,別敲了”,何光鬆口氣,隨意擼了兩把亂糟糟的頭發,便拖拉著鞋子去開門。 門外的人似乎沒有聽到回應,老廣家上了年紀的防盜門被拍得咣咣直響,何光沒好氣地快步上前,一邊開門,一邊不滿地數落:“送個外賣,脾氣這麼大!就不怕……” 何光看清外麵的人,後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向後退出一步,使出渾身地力氣拉住大門試圖重新關上,嘶聲大喊:“廣叔!廣叔!” 裏屋的人沒有反應,門外披著何家婆子人皮的怪物力氣陡然增大,猛地向外一拽險些連何光一起從屋裏撤出來。那怪物滿口白慘慘地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一雙中老年人的昏黃眼睛裏露著食肉動物特有的毫無掩飾的貪婪。 與怪物隔門較勁兒不到兩分鍾,何光的手臂越來越酸使不出更多的力氣,此時喊老廣的聲音帶了哭腔打著顫。 眼看著已經處在劣勢,怪物卻停下來。何光一瞬得力,眼看著就要把門關上,一隻蒼老的手從門縫中伸了進來,幹癟而尖銳的指甲紮進他的胳膊,一爪子撓下來,連血帶肉少了一層。 何光尖叫著鬆開手,抱著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向屋裏躲閃。偽裝成何家婆子的怪物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臉滿足地吮吸著沾滿了血肉的手指,黑紅色的長舌伸來如小兒舔糖一般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裏屋的老廣依舊是沒有半點動靜,何光忽然生出念頭,想著他搞不好是早被那東西料理了。心裏叫著一萬個糟糕,眼珠子緊盯著步步緊逼的怪物,可除了徒然地向後倒退,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很快被逼到牆角,何光連著倒吸氣,不爭氣的眼淚鼻涕一股腦地流下來。 裏屋的木門轟然倒塌,老廣扯著那把煙腔嗓子大聲怒斥:“小小異鬼還記得吾!” 那怪物聽見聲音一頓,爪子正停在何光的腦瓜頂上。何光見狀倒吸了口氣,連滾帶爬地向老廣身後躲。 披了人皮的異鬼眯眯眼睛,大嘴咧開一笑醜得出奇,聲音雖然僵硬卻像極了何家婆子:“老廣你這是咋了?” “爾便是裝作人形,亦不過是下賤異鬼”,老廣雙目怒瞪,手持一柄長劍,嘴角繃著,凶煞嚴厲與平時狡猾樣子判若兩人:“你我積怨久已,今日必當手刃。” 那異鬼多看了兩眼寶劍,對老廣倒是不怕:“有啥積怨,我咋不知道呢?” 老廣握著寶劍的手上青筋暴起,衝上前大喝一聲:“你還我頭來!” 異鬼將將躲過迎麵劈下的寶劍,看向老廣的眼神瞬間變化,渾身一抖奪門便向外跑。老廣抬腳要追,卻被何光從後腰抱住。 就算清楚眼前的廣叔不是他從小認得的那個,但顯然這個差點一劍砍死怪物的更靠譜些。何光一臉的淚沒有擦,哽著聲音說:“帶我去……那是我媽的身體,我得給她收屍。” 被刑天附體的老廣一把拎起何光,皺眉看向落荒而逃的異鬼,單手將近一米八的男人扛在肩頭,提劍便追了出去。 異鬼四腳著地貼著地麵竄得飛快,老廣與何光追著異鬼走的自然也不是尋常路,凡夫俗子開車要兩個小時的路程,他們循著異鬼身上的腐臭味兒一路追蹤到了何家房前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鍾。 附身在老廣山上的刑天仰頭深吸口氣,扔下肩上的何光,頭也不回地就往屋裏走。一樣是掛著輪毛月亮的黑夜,前兩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由清晰地出現在腦子裏,何光站在門前不敢動彈,可眼看著老廣就要進門又咬咬牙緊跟著跑進去,畢竟在這裏跟老廣待在一起,橫豎要比自己呆著安全太多。 何家的老房子大門敞開著,屋裏麵的油膩淌出來黏在門檻,朦朦朧的淺色亮光照在上麵泛出令人作嘔的光澤。 何光揉揉鼻子,緊跟著老廣的腳步進了屋。屋裏麵的窗戶被相同的棕色油脂糊著,擋住了本就十分微弱的月光,隻有門口漏進來的些許月光把老廣和他的影子拉長。 老廣對黑暗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何光默默地從口袋裏掏出來從不離身的手機,發開上麵的手電筒,青白色的燈亮起來,他才發現,自家老宅活像是一個油缸,從屋頂到地麵到處都被覆蓋著一層油膩。 何光幹嘔了兩聲,抬腳發現地麵比進來時黏膩,接著大門被風掛上,屋子四角裏傳來一陣細弱的貓叫聲。 “廣叔”,何光驚慌地去拉老廣,可摸了半天卻沒摸到人,拿著手機照了一圈,才發現這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 何光拿著手機的手不斷發抖,再也顧不上其他,扯開嗓子,聲音尖利到幾乎變形:“廣叔!廣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