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廣的意識被壓抑在刑天的力量之下,他能看得見聽得到,卻又偏偏不能說不能動,活像是透過自己的眼睛看著刑天和他口中的異鬼演一出大戲。 那異鬼似乎是格外怕揮舞著寶劍的煞神,被刑天追著一劍撩開披在外麵的人皮,黑綠色的粘液從傷口向外嘀嗒著也顧不得回頭多開半眼,急慌慌進了何家老宅的大門便直奔著當初老廣發現寶劍的裏屋逃竄。隻可惜是異鬼快了半步,等刑天進屋哪還能看到半個鬼影,黑漆漆的屋子裏隻聞得見濃重的酸腐臭味兒。 刑天立在屋子中央,怒目圓睜地環顧四周,眉毛倒立,冷聲大喝:“雕蟲小技安敢欺吾?”接著舉劍劈開屏風,劍尖一挑狠紮下去,木地板隨著“哢嚓”的碎裂聲迅速沉降,不斷溢出的綠色粘液將地麵融化,形成一個足足直徑半米的大坑。 地下是一片酸臭,從鼻腔裏鑽進來熏得人腦袋發懵,不過刑天顯然是並不在乎這些。他向前半步,眯起眼睛往下麵看了幾眼,然後雙腿微微曲起,自然地跳了下去。 臭烘烘的粘液不僅是味道極不好聞,黏糊糊滑溜溜的狀態也甚至惡心,便是刑天落地腳下也是打了個滑才穩穩站住。 下麵的曲折窄道路相互交錯異常複雜,刑天仔細分辨著味道走了許久才看到前麵丁點金色,快步向前,眼看著就要轉過最後一道石門,四隻黑毛大犬向著刑天猛撲過來。 地道裏異常狹窄,長約一米三的寶劍完全施展不開,倒是甩著舌頭的黑狗在岩石上蹦來跳去更加靈活,一雙紅色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刑天附身的老廣,如同看到饑餓許久後的第一頓大餐。 “孽畜!”刑天怒斥一聲,抬腳踢倒了迎麵撲上來的黑狗,然後猛回身縱向斬開了準備偷襲的黑狗腦袋。黑綠色的粘液從死狗身體裏流出來,看似精壯的身體下除了皮毛和白骨看不見丁點血肉。 刑天見狀皺皺眉,兩三劍殺死另外三隻攔路狗,順利繞過石門。石門裏與外頭的黑暗曲折截然不同,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座地下宮殿,兩側重重疊疊具是高達三五米的銀樹金花,青白玉石雕刻的小橋流水布置在整個石室的正中央,再向東突起的地方安置一尊黑木金絲棺槨,棺槨上放著一隻小小的白玉盤,金燦燦的光芒正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異鬼瑟瑟發抖地躲在棺槨後麵,看見刑天提劍上前,驚恐地尖聲說:“你……你不能殺我……是黃帝讓我守在這裏的……你不能……” “如何不能?”刑天聞言冷笑,抬起下巴看向異鬼:“吾連黃帝都不怕,有何懼汝一個小小異鬼。” 刑天追殺一路,異鬼那身何家婆子的人皮此時已經破破爛爛無法遮掩住黑亮的本體,臉上掛著一半人皮,說話間皺褶的皮膚掉在嘴邊,被尖銳的牙齒撕下來,小口慢慢咀嚼。異鬼縮著肩膀,眼看刑天又要向前,軟了聲音,跪伏在地上,說:“不是我……是那個東西……他蘇醒過來了,從裏麵跑出來要吃人,我隻是守著他不要突破結界。他不能被放出來,他……他……” 刑天打斷:“胡言亂語!定要殺汝!” “他……”異鬼探出身子,指指棺槨,小聲說:“黃帝令我守他千百年,近日有大動,殺人喂他也是無奈……” 刑天滿心都是仇恨,根本聽不進去異鬼的解釋,見了恨不得下一刻就撲上去將它碎屍萬段:“黃帝卑鄙!吾受了爾等卑賤小鬼禍害!” “爾害吾萬年!”刑天越說越怒,欲再往前,卻被棺槨周圍的結界防在外圍。 異鬼見狀又縮回棺槨後麵不肯露臉,尖細的聲音低聲反駁:“怎能說是我害的呢?就像你說的,我不過是個吃人心肝的小鬼,你是剛猛無敵,敢於黃帝爭神位的刑天,我一小鬼哪有那個本事讓你落得什麼下場。” 刑天聞言怒火中燒,握著寶劍的手骨緊繃得直響:“吾與黃帝大戰常羊山,若不是爾等小鬼趁吾一時失勢偷走吾頭,吾定要與那黃帝再戰千百回合!吾等勇士安有屈居人下的道理,一日不打翻這天地,便要一日戰下去。” 異鬼嘖嘖嘴,背靠棺槨,扣著身上裂開的皮膚,似笑非笑著說:“你是勇士,他是黃帝,你們能鬥倒天翻地覆,可想過這天底下還有多少如我這等低微小鬼。一旦山河動蕩人類活不下去,我等依附他們的小鬼饕餮一頓後必然也是難以獨存,如此,我們為何要願意陪著你們天翻地覆?你們所求無上權力,我們所求不過一席之地,刑天,你要的是哪個神位我們不管,你要讓我們活不下去,那我們就不得不管。更何況……你輸了……有沒有異鬼偷走你的頭扔到常羊山下,你都是被黃帝砍了頭的手下敗將……” 此話一出,老廣隻覺得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六十年頭一次感受到那種從滲入骨縫的憤怒,將他不再年輕的身體燒得滾燙疼痛。刑天手中的寶劍有了光華,朝著金色籠罩的結界狠狠砍下去也不像之前那樣被輕易彈開。 幾十亦或者是上百次劈砍後,結界終於有了裂紋,然後裂紋迅速擴大。躲藏在棺槨後的異鬼尖叫著,如琉璃一般的淺金色罩子徹底粉碎,接著那棺槨上猛地一陣,放在上麵的白玉盤摔了下來。 玉盤中的一串金色的銅板落地即不在發光,青綠色的銅鏽迅速腐蝕了它。刑天手中的寶劍碎成粉末,隻留下一片不足五厘米的薄薄刀刃。沒了寶劍作為支撐,刑天殘魂也隨之消失,身體裏的又成了貨真價實的老廣。 老廣脫力地坐在地上看著那棺槨被黑氣籠罩後慢慢恢複,然後撿起地上的銅錢離開石室。順著曲折交錯的小道整整走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才順著漏進來的光順利找到出口。 “至於何光”,董夫子玩著手裏的那串銅錢,帶著幾分輕視地撇撇嘴:“死是沒死,但好像是被嚇得腦子出了問題,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