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講故事的人是川妹子小白，坐在一起的十個人裏除了老孟，也就屬她與我關係最好。這姑娘在論壇上叫“瑪麗在隔壁”，是個原畫師，微博上有不少粉絲，畫畫對象基本分兩類，大胸妹子和各種風情的半裸男人。其中同一畫麵裏擁抱在一起的永遠都是妹子和妹子，漢子和漢子，用小白的原話說，那就是一個不是那麼需要異性戀的地方，所以像我這種直男審美的單身狗可以圓潤的離開了。 十點半整，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妹子在開始講故事前問了我們一個問題。 “你們覺得愛和欲一樣嗎？”小白的開場不像是個陰氣森森的鬼故事，她環抱胳膊撐著桌子，認真地從我們每個人的臉上看過去。 董夫子摸了摸自己比太監還幹淨光滑的下巴，眯著眼睛說：“怎麼打算講人鬼情未了？嘖嘖，沒意思沒意思，也就小姑娘喜歡這些個東西……” 小白搖搖頭，撇嘴沒有繼續搭理董夫子，身體微微前傾，說：“問我這個問題的是個靈體，他說他屈服於情欲而失去摯愛，又因為摯愛而徘徊在鏡中千百年不肯散去。” “事情要從兩個月前說起”，小白頓了頓，指尖在桌子上慢慢畫著圈：“當時我接到我媽的電話，她說外婆生病住院了。” 我從小是跟著外婆長大的，感情當然是特別深。當我從寧城回到老家，老太太的病情其實已經穩定下來，住院期間應該不會再有大的波動。雖然醫生這麼說的，但我還是覺得要留下來陪陪她心裏才能過得去。 從上大學開始，一年也就回家兩次，所以外婆在醫院看到我高興得合不攏嘴，拉著我的手一直念叨些陳年舊事，從我媽小時候為了一塊冰糖哭得滿地打滾，到舅舅拿炮仗炸了雞，被隔壁追著打了一條街。 外婆說到興頭上，忽然指著病房裏的一麵鏡子說：“外孫女啊，你知道嗎？咱家裏有一麵石鏡，就放在老房子裏。那鏡子明明是石頭的，卻能清晰的照出人的樣子，尤其是到晚上，鏡子會發出淺淺的白光。我記得的啊，我小時候家裏在老屋正堂有個佛龕，石鏡是被供奉在觀音菩薩像後麵的，每次逢年過節，我爹，也就是你太姥爺，都會帶著我們幾個小孩兒磕頭，他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萬萬要小心供奉。後來家裏不行了，到了六幾年，到處都在搞破四舊，咱家的佛龕被紮著紅袖標的人砸了，泥菩薩碎了一地都是，我媽六十多歲的人坐在院子裏抹了一晚上眼淚。” “那是個受苦的年代啊”，外婆眨巴眨巴眼睛，嘴角彎著，看不出多少苦澀，說得活像是別人家的故事。 老人記了一輩子的事情，說出來就算不是擦著眼淚，哽著聲音，也讓聽的人感到格外壓抑，我不想外婆躺在病房裏還在回憶這些不好的事情，便岔開話題，問她：“後來那個鏡子呢？” “對對，咱們說那個鏡子”，外婆點點頭，拉著我的手說：“那個鏡子後來被我爸藏在了屋下的地窖裏，當時說的是等風頭過了還是要拿出來供著。可惜，他歲數太大了沒熬過去，等七幾年好起來，我們都忘了這茬事兒。大概是家裏供奉久的東西都有靈性吧，有次，你媽下地窖取東西，就……” 外婆停下來，皺著眉頭很是猶豫，想了半天才接著說：“你媽說她聽見有個男的彈琴唱歌，而且黑漆漆的地窖裏那個鏡子亮的刺眼睛……當時把她給嚇壞了，哭喊著跑出來一頭便倒在地上，接著就病了好幾天。我尋思著那石鏡該是有靈性，沒人供奉怕是要鬧人的，所以想取出來繼續供著。可你外公不聽，愣是把地窖給釘死了不讓人再進去。哎……這些年也沒人下去看看……而且我聽大姑娘說，咱家老房子好像是要賣給公家修路了，你說要是鏡子不取出來給埋了咋整？那是我爹媽供奉了一輩子的東西就這麼沒了，將來下去了被問起來，我咋個說嘛！不孝順啊，不孝順……” 外婆說的這段我好像還真有點印象，畢竟打我記事起，我媽就特別膽小怕鬼，出門從不走小道，睡覺開燈，停電就像是被拔了生命線，尤其是她不能忍受琵琶之類的傳統弦樂器，聽見就說自己不舒服。被問起來，總是強調自己被嚇到過。 看著我有些出神兒，外婆說著搖搖頭，握著我的手笑著說：“外孫女啊，你別嫌棄外婆啊，盡跟你說這些不招人喜歡的話……咱麼不說了，不說了……你跟外婆說說你，說說外麵大城市的事情。” “啊？”我被外婆晃了晃才緩過神兒，沒接著她的話，而是繼續追問：“外婆，你說那石鏡還在老房子裏嗎？” 外婆大概是沒料到我會對它感興趣，愣了一下才說：“這些年也沒回去過，但是我覺得咱家那老房子應該也沒人惦記。要是地窖的門還是用木板釘著的，那石鏡也就該還是在屋裏。” 我湊近外婆，靠著她的胳膊說：“既然東西還在，外婆你又惦記著，那我就回去一趟把石鏡拿回來吧。” 外婆聽完話就故意板起臉，瞪著眼睛對我說：“外孫女啊，我的話你聽聽就算了，別真往心上去。人老了，腦子有時候不好，說的啥都是一時想起來的東西，可不能信的，你就在這裏陪陪外婆說話就行，千萬別亂跑。你說你要有個啥事兒的，你讓我個老太太咋活啊？” 外婆坐著說了快兩個小時的話，剛剛有所恢複的臉色又蒼白起來，我扶著她躺下休息，一邊幫著蓋被子，一邊笑著回應：“好好好，我不去，好不好？你先睡吧……” 等把外婆哄睡著，我一出醫院便馬上打電話租了輛明天一早的車。 我要回老房子一趟，看看外婆心中掛念的石鏡。更何況，我總覺得若是那個鏡子裏真的有鬼，也不像個害人的東西。請假條因為明天有事兒，停更一天。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