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柯薑瑜說的具體是什麼事情,但就算如此,他話裏的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我坐在車上,握著方向盤的兩隻手不停地打顫,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總覺得下一分鍾他們口中的惡鬼就會撕了白宗的外皮,露出青麵獠牙的樣子從地下爬出來。 霍三思看我實在太過緊張,拍了拍我的肩膀,扭頭對坐在後麵的小柯說:“行了行了,總歸是有辦法的。” “辦法?什麼辦法?”柯薑瑜的情緒還沒有恢複,眉頭緊鎖,抱著胳膊,憤怒讓他的臉色微微有些漲紅。 這問題怎麼回答?霍三思揉揉臉,眼下也隻能無奈地撇了撇嘴。車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我眼睛直視著前方,卻又覺得自己其實什麼也看不清楚。這時候以前在遊戲裏我常安慰自己的一句話從亂七八糟的情緒中擠出來——“死有什麼好怕的?我殺了那麼多人,也不過是死了一次。” 現在再念叨一遍,我的眼淚就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湧出來,身體也跟著發抖。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麼長相,哭起來隻能是難看德越發讓人嫌棄,但噴湧而出的情緒已經遠遠超出了我能控製的範圍,絕望與恐懼編織成了一張大網把我緊緊地纏在了中央。 “我不想死”,我的額頭一下一下地磕著方向盤,嘴唇抖動著不斷重複著我曾經最討厭聽到的求饒。霍三思和柯薑瑜沒料到我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兩人先是一愣,然後閉上嘴也不再繼續嗆聲。直等到我哭夠了,霍三思才說話:“我想到了一個主意,但就不知道你們願不願了。” 願意能怎麼樣?不願意又能怎麼樣?被那個惡鬼盯上,我就已經沒了後路可退。我抽抽鼻子,深吸口氣問:“什麼主意?” “我們玩一次那個遊戲”,霍三思的手指在我們三個之間畫了一個小圈,然後側頭看向柯薑瑜:“如果‘死亡空間’真的是白宗大腦構想一種實體化,那個它也就有可能直接和那個東西的思維相連,我們說不定能從遊戲裏麵找打突破口。” 我聽後不由地縮了縮肩膀,結巴地說:“會……會沒命的……那遊戲……會要人命的……” “遊戲要命,難道待在這裏就能活命嗎?”柯薑瑜冷下臉,向著霍三思點點頭說:“我覺得可以試一試,程歡,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此時,腦袋裏一個聲音在叫喊著讓我答應,胸腔裏的心髒卻像提出反對意見一般“咚咚”地越跳越快,我低著頭沒有馬上回答,反問他們:“你們打算怎麼做?我……我不能保證能帶著你們在那個遊戲裏活下去。” 霍三思和柯薑瑜顯然也是沒想好具體要怎麼做,兩人互相看看,說:“先試著練練手吧,然後進入遊戲找白宗。” 總歸是比直接進去玩命強,我點頭也表示同意,踩下油門開向射擊訓練場。畢竟我在那個遊戲裏玩了十幾場,瞄準射擊早就是輕車熟路,但令我沒想到的是柯薑瑜的槍法居然非常準,不能說槍槍十環,但至少都是八九不離十。相比較而言,霍三思就差了很多,一輪十槍下來,總有那麼三五槍會脫靶,這個射擊水平進了遊戲裏,大屠殺開始後基本是活不過三十分鍾的。最終,我們決定由我和柯薑瑜進入遊戲裏,而霍三思守在外麵,保證在遊戲進行中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第二天下午,柯薑瑜和霍三思按照約定的時間來了我家,他們自己帶了電腦和體感裝備,簡單申請操作後便跟著我進入了“死亡空間”。 短暫的黑暗後,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白點,然後周圍慢慢亮了起來,等我的眼睛能重新遊戲空間的光線,出現的眼前的卻不再是我熟悉的白房子。那裏是一片破落的老式樓房,土黃色的牆壁到處都是脫落的油漆痕跡,遠處的能看見一個高高的灰色煙囪,生鏽的鐵欄杆橫七豎八地穿插在樓房中間。 就像是遊戲玩了一半忽然換了新地圖,我愣怔在原地一時沒有緩過神兒,這裏沒有我熟悉的黑白魔方,也沒有視野明亮後響起的係統提示音。此時,周圍一片寂靜,我端著沉甸甸的槍,焦急地環視一周沒有發現柯薑瑜的身影。 我幹咽口口水,弓腰迅速閃身到高高立著的幾個油桶後麵,眼睛掃視過臨近的幾個街口 ,確定沒人後選擇其中最為狹窄的一條小跑出去。新的場景延續了之前白房子那種單調與機械性的重複,我不斷穿過或長或短的通道,目光所及都是相似的老舊樓房,這樣的場景經常給我一種原地打轉的錯覺。 與之前不同,這個場景裏我跑了半天卻沒有遇到任何一個人,一開始的慌亂逐漸變成了不安與煩躁,我停下來喘口氣,仰頭看著灰藍色的天空。雲朵上像是蒙了一層灰塵變成了土黃色,凝固在天空中如落在黃沙裏的豆腐塊,讓這裏一下子變得格外不真實。 這個“死亡空間”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了,既然如此,我不再無謂地跑動,索性抱著槍找了一處掩體坐在了地上,靜靜等著下一步事情的發生。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我聽見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然後小心地爬起來向通道口看過去。 柯薑瑜像是遇見了什麼極其恐懼的東西,他一步一步向後退著走進來,抱著槍的手臂不住地打顫。我靜靜地匍匐在掩體上,等待著危險一旦靠近就扣動扳機,但就在那時候我看見了隨小柯走進來的人,手指一頓發現自己根本扣不下去。 白宗還是冷著那張臉,眼睛卻不再是我之前見到的平靜,眼珠子黑得發亮,盯在柯薑瑜身上像是要把對方身體灼燒出一個窟窿。我聽見他說:“你為什麼要跑?你不認得我了?” 柯薑瑜慌亂地搖著頭,緊張與恐懼讓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得格外厲害。白宗見狀嘴角下壓貌似對這個回答很是不滿,然後他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我看見黑色的氣體從白宗的身體裏擠了出來,慢慢又聚成一個人形,我看不清他更加細致的模樣,隻見他伸出手抹上了柯薑瑜的臉頰,然後說:“青鸞,我回來了。” 接著那個空間發生了劇烈的抖動,一瞬間的扭曲顛倒就像是把人扔進了滾筒洗衣機。我揉著額頭睜眼醒來,一把扯掉身上的體感裝備,扶著桌子就是一陣幹嘔。等休息夠了,才向著柯薑瑜的看過去,他還沒有醒來,緊皺著眉,麵色很是糾結。 大概是十分鍾後,柯薑瑜也安全地從遊戲中退出。他沉默地坐了好一陣子,說:“以後不會有這個遊戲了。” 說完,他也沒有再多做解釋,便於霍三思匆匆離開。 往後我又試著登陸了幾次“死亡空間”,果然,那個遊戲就像它的出現一樣,又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