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雜亂的小客廳裏,我拿著那些照片有了種很奇怪的感覺。鄭丹口中的“男女鬼”,來時路上的噩夢,咖啡館門口的女侍者,冥冥中似乎有了某些聯係,我能隱約感知到要發生的事情,卻又無法用語言準確地表達出來,總覺得中間一個很重要的情節被我遺忘了。 什麼呢?是什麼被忘了?我揉了揉太陽穴,過於集中精力得思考讓我的腦袋開始一陣一陣地脹疼。我從小就有這個毛病,用我媽的話說就是“娘胎裏帶來的懶病,不能動腦筋,一動就疼的哭鼻子”。但好在我這人還算得上聰明,雖然學習不努力,但好歹能保持個中上遊水平,中學大學甚至到畢業找工作都沒遇上過什麼麻煩,前二十幾年除了沒正兒八經地談個對象,其餘算得上順風順水。 我這麵正晃著腦袋想事情,鄭丹從後麵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嚇得一縮脖子,但好在沒有喊出聲音,不然這麼一驚一乍地,實在太不像個爺們。不過鄭丹顯然根本沒有留意對我的舉動,他舉了舉手裏的相機說:“走吧,還有一段路要走。” 話說完他就先出了房子,我沒有多問,依舊是跟在鄭丹的後麵。一路上,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沿著附近的小道走,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我好奇地看著道路兩邊高高的圍牆和綠油油地爬山虎,明明是正午時間,可圍牆下的陽光卻更像是午後五六點鍾的微弱。 徒步走了將近二十分鍾那條狹長的小道終於走到了盡頭,我們拐出來走進另一條街道。和前麵的小道有點像,那條街也是寧城很老式的街道結構,青磚路麵,高牆窄巷子,不同的是這裏零零散散地開了幾家老店。如果能忽略那些擺在門前的冰箱冰櫃,真是讓人一不留神就會模糊時間,覺得自己走進了一條民國或者更早時期的寧城老街。 我左右看著,心想現在在寧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老街是越來越少,尤其是保存這麼完整的,再過幾年估計都能當稀罕看了。前麵傳來了很輕的音樂聲,叮叮咚咚的很像是傳統的八音盒發出來的。我想到八音盒,後背猛地就是一陣涼意,停下腳步,對前麵的鄭丹說:“咱們還要多久才能到?” 鄭丹沒有回頭,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很是不耐煩地說:“快了快了,再有半個小時吧。” “還有半個小時?”耳邊愈加清晰地音樂聲讓我變得很是不安,擦擦汗說:“那豈不是要到五點才能到?我看時間不早了,不然我們明天上午再來。” 鄭丹堅定地搖頭說:“不行!早上不行!她七八點鍾的時候就會回去,到下午五點才會再次出現,要見她就隻能是這個時間。” 看樣子跟他是沒法講理了,更何況我本身也是充滿好奇。我咬咬牙,決定既然要去會會那個“女鬼”,也便不再瞻前顧後,隻能安慰著自己一個大男人怎能被一個噩夢嚇住,然後小跑兩步追上鄭丹的背影。 我們路過了一間舊物回收的小店,裏麵傳出八音盒的聲音,陳舊的窗戶上蒙了塵土,隻能隱約看見上麵掛了很多風鈴。我十分害怕那窗戶上會忽然出現女人焦黑的臉,所以沒敢仔細看兩眼就匆匆低頭從它前麵逃走。 拐了幾個彎,走過相似的三條街道後,我們在一整麵高牆前停了下來、鄭丹仰頭看著,嘴角掛著急切又滿足的微笑:“到了,就是這裏。” “啊?”我聽到這話不由一愣,什麼情況?這裏?難道是要翻牆進去?這算私闖民宅不?搞不好內有猛犬怎麼辦?我看了看自己這細胳膊細腿,和隻有一塊柔軟且沒有突出趨勢的腹肌,向著鄭丹搖了搖頭:“這我不行,真不行。” “我有辦法”,鄭丹看著我說得非常認真,沒等我具體問問什麼法子,就見他猴子似地靈活爬上了路邊的梧桐樹,接著一根打著粗結的繩子從樹上扔了下來。 鄭丹騎在樹杈上,我仰頭隻能看見他的兩條腿。正在我苦笑不得的時候,手機一陣收到一條短信。來自鄭丹的,上麵隻有一句話“不要出聲,快點爬上來。” 我扯了扯繩子,左右看了半天確定沒有人才試探著拉著繩子、撐著樹往上爬。我一貫不喜歡鍛煉的,爬三步滑兩步的狼狽樣子肯定是難看至極。我的臉這時候燙得厲害,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和鄭丹半斤八兩的神經病。 等我爬上樹找個樹杈子趴好,鄭丹立刻收了繩子,指指視野可及的一幢小白房子,壓低著聲音噓聲說:“等陽光落在鳳凰花上,她就會從屋子裏被那個男鬼推出來。” 我喘著粗氣,一眼看過去發現那院落裏居然滿目都是寧城並不常見的鳳凰花,大片大片地紅色連在一起,中間的白色小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我側頭看向鄭丹說:“啥叫等陽光落在鳳凰花上,這裏不是一直都在陽光下嗎?” “不一樣的”,鄭丹笑著,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說:“等等,再等等你就會知道了。” 我們保持著相同的動作爬了兩個多小時,太陽早就不是之前那樣熱烈,陽光也變得柔和起來。我活動著脖子,想要問問鄭丹還要多久,就看見遠處出現了一道金光,接著金光越來越亮,照在鳳凰花上把火紅色變成了金紅,明亮刺目的像是要把這一切都點燃。 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我虛掩住眼睛,低著頭,心裏莫名生出無限敬畏,低著頭,不敢再去看那道金光。等到金光弱下去,我再看向白樓的時候,發現緊閉的房門打開了。 鄭丹激動地渾身都在顫抖,身下的樹葉發出“悉悉唰唰”的聲音。我反應過來早上電話了,那些樹葉摩擦的背景聲音是哪來的了。 我的注意力在短暫地分散後,很快又集中在白樓方向。輪椅被緩慢地推了出來,輪椅上坐著的人因為角度關係我看見她的正臉,不過就從身形看的確是個女性。推輪椅的是個男的,據我目測觀察,那人至少高出我半頭,一米九多的樣子,露在外麵的胳膊肌肉鼓起,整個“人”壯得像一座鐵塔。 我仔細地看著那對男女,忽然就見男人轉過了頭,他看向我,嘴唇動了動。我看清他的口型,心中大驚,本能地一躲閃便從梧桐樹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