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語5(1 / 2)

我齜牙咧嘴地試圖爬起來,可右腳腕子一陣刺疼又顛坐了回去,此時心裏害怕得不得了,因為我看見了那個男人在叫我的名字,他說“嶽濁”。  “嶽濁”我默默念了一遍自己的筆名,平時沒怎麼用心琢麼過的名字,現在變得格外微妙。說實話,筆名這東西有人在乎的會翻字典查典故,不在乎的,就是手邊有什麼叫什麼,“香菇醬”“牛肉醬”“老幹媽”,或者什麼“我想吃肉”之類都可以,追溯起來我都不記得自己為啥起了“嶽濁”這個名字,也許是為了單純裝文藝,也許就是睡了一覺靈光乍現,但現在它卻成了我梗在喉頭的“絨毛”。  我仰頭向上看著鄭丹,剛要低聲叫他,就見那人“撲通”一下也從樹上掉了下來。他驚恐地看著我,一張臉煞白發青,哆嗦著嘴試圖說些什麼,可一個字沒憋出來就扭頭抱著相機瘋狗脫韁似地逃跑了。  “我靠”,我見狀也是慌了神,單手撐樹,瘸著隻腳爬起來,向著鄭丹的背影大聲喊:“你他媽的回來啊!我靠,你把老子扔在這?!”  眼看著那混蛋是越跑越遠,我從慌亂恐懼轉而變得異常憤怒,用力拍著梧桐樹幹,要不是右腳實在疼得厲害,恨不得衝上去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頓。我單腿蹦著,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可惜此時屏幕已經碎成了蜘蛛網,隻有微弱的光從黑屏下露出來。  “艸!”我自己也分不清滿頭的汗是疼的還是氣的,張嘴飆出一連串的“他媽的,他媽的”,幾分鍾裏把攢了幾年的粗口都發泄出來。  “哎……”  我聽見一聲輕輕的歎息,接著溫柔帶笑的女聲從背後傳來:“還是像以前一樣衝動又易怒啊……”  我這能說是易怒嗎?這放著任何一個有點脾氣的人身上都會生氣好不好?我攥著拳頭剛要反駁,卻忽然已意識到,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街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女的?  我的血瞬間冷下去一半,腦子裏不斷安慰者自己隻要不是那個渾身燒焦的女人,是誰都好。  大概是見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索性從後麵走到了我的麵前,歪頭微笑著說:“鸑鷟,我們又見麵了。”  我認出了眼前的人,是那個咖啡廳門前遇到的女孩兒。她換了身淺黃色的連衣裙,黑長的頭發鬆垮垮地在頭後挽成丸子狀,嘴角微微翹起的樣子如鄰家小妹般特別親切。我稍稍鬆了口氣,趕忙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可一想到剛才自己的行為,局促的笑就僵在臉上,舌頭打了結,說話都不利索:“我……我……”  “你扭了腳,先去我家吧”,女孩子笑著打斷,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從十指間傳來的灼熱燙得我一下子便甩開了她。  那姑娘愣在原地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我馬上覺察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失禮,單腿跳著靠近她,連連擺著手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手機壞了,不然你幫我叫個救護車什麼送到醫院就行。”  哪有一個崴腳就叫救護車的,這話說出來顯得特別中二,我揉了揉頭發,嘖嘖舌頭感覺自己眼下說什麼都不對。姑娘抬起頭,還是那張麵孔,嘴角也保持著相同的弧度,可眼中的溫和親切卻散的一幹二淨,她看著我頗是玩味地眯起眼睛。  我被她盯得渾身發毛,瘸著腿向後退了兩步靠在樹上,問:“你在看什麼?”  “鸑鷟,你真的是一世不如一世,現在哪還有當年的風采”,此時那個姑娘的聲音帶了一絲沙啞,成熟誘惑的女性嗓音已經和幾分鍾前的樣子全然不同。她伸手毫不客氣地摘了我的眼鏡,環抱著胳膊,上下打量著我說:“長鳴喚風雨,一怒斷岐山的樣子,我由千年未見了。”  《國語·周語上》有雲“ 周之興也,鸑鷟鳴於岐山。”這下子我算明白了,她口中的鸑鷟是那個被稱為小鳳凰的神獸,而不是我一個小編輯的筆名。我一下子被梗得不知道怎麼接話,頓了頓問她:“那……你……你又是誰?”  “鵷鶵”,也不知還能不能稱為女孩兒的人,頂著一張年輕靚麗的臉龐,用略顯滄桑的聲音回答:“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是為鵷鶵。”  好嘛,難怪她要認為我是鸑鷟,因為這家夥認為自己也不是人,而是四小鳳凰之一的鵷鶵。我歎了口氣,深深認識到今天出門定是沒看黃曆,一下午遇見兩個神經病,鄭丹算一個,眼前這個自我認知障礙的精神分裂算另一個。  有個鄭丹的前車之鑒,我算是明白了,珍愛生命遠離精神病這一真理,所以苦笑著坐在地上,仰頭看著自稱“鵷鶵”的女人說:“姑娘,啥也別說,你幫我打個電話就行了。”  鵷鶵搖了搖頭,勾著嘴角笑:“你不信我?”  “信,當然信你”,我應付著這神經病,無奈地苦著臉說:“我明天要去編輯部加班,以後我們有時間再聊怎麼樣?你先幫我打個電話,好不好?”  自稱鵷鶵的女人猛地拉住我的肩膀,冷笑一聲道:“鸑鷟,又笨又執拗這一點,你倒是千百年也沒有變。”  她的話音剛落,強烈的灼燒感便從胳膊傳來,可我此時卻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地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離我越來越遠。那高大的梧桐樹,眨眼間已經在腳下,我看著胳膊上金色的巨大鳥爪,眼睛一翻差點暈死過去。  這搞不好人家是真鵷鶵啊!不過我估計十有八九是假鸑鷟。講道理,上古神獸就算輪回百世也該是帶著光圈降生,霸道總裁、富家公子,或者各種二代,怎麼也不至於落魄成我這樣的三流編輯,24K盧瑟老宅男。我心裏咚咚地打著鼓,兩隻眼睛幹澀憋出一嘀嗒淚水。  我腦子正亂哄哄,頭頂上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接著鵷鶵便快速下降向著一片鳳凰花俯衝下來。  我抱著腦袋蜷起身體,心中大駭:“她不會這麼快就想明白了,要摔死我個冒牌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