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6(1 / 2)

清晨學校門口的出租車少得可憐,等我再回到醫院徐婉已經從急救室送回了病房。小姑娘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還沒醒來,屋裏除了張醫生陪在她身邊,再無其他人。我進屋把門鎖上,脫了大衣坐在床上問:“怎麼樣了?”“小孩子沒保住,大人除了頭部受到撞擊外,身上還是一些擦蹭傷,腹部有擊打傷痕”,張醫生那張娃娃臉看著徐婉哭喪地皺成一團,扁了扁嘴說:“這種傷明眼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惡意報複!這個丁子世太不是個東西了!陳兒,她就是一個小姑娘,你說哪有這麼狠心的人?”我按壓這太陽穴,緊皺著眉把手機遞給了張醫生:“自己看吧,這丫頭惹事兒了。我估計,丁家人一開始把她安排在骨科病房就是不希望她把懷孕的事情抖出來,躲在這裏悄無聲息地把孩子打了。但丁子世了解徐婉的性子,知道這姑娘到時候肯定會鬧,所以他們一開始就做了兩手準備,乖乖聽話就當做什麼事兒也沒發生,萬一不聽話……”“那也不該下手速度那麼快吧?”張醫生弱弱地反駁。我撇撇嘴角,冷笑回答:“要不是他們下手這麼快,我還想不到那裏去。”“就是說有人一直在監視……”張醫生脫口驚呼,說了一半的話被我伸手捂住,衝她搖了搖頭說:“算了,等徐婉醒過來問問再說吧。不過他們既然把人又送回醫院,那我估計應該不至於再下狠手,不過這次徐婉鬧出來的事情,恐怕還挺不好收場的,畢竟那裏是學校,學生們才不會管丁子世的老爸是什麼人。”張醫生輕歎口氣,站起身回頭又看了眼還未清醒的徐婉,對我眨了眨眼睛,噓聲說:“有事兒微信聊,我去工作了。”“嗯嗯”,我點點頭也躺在了床上,一夜未睡,陣陣悶疼的腦袋沾了枕頭就再抬不起來,很快我就進入深度睡眠狀態中。不知是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中我看見徐婉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的下半身都是血,擦著眼淚嗚嗚咽咽地哭泣。我想安慰她,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動彈,連張嘴都變得異常吃力。外麵的天像是已經黑了,徐婉背對著陽光我看不真切她的臉,隻聽見那聲音從一開始的發泄似的痛哭到後來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很長時間。忽然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我看見一個身穿老式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走進來,她背對著我,伸手擦了擦徐婉臉上的淚水,聲音溫和而輕柔:“走吧,這裏一點也不快樂。”“去哪裏?”徐婉抬頭看向那個女人,拖著哭腔反問:“我能去哪裏?我媽不要我,我爸不要我,子世也不要我,哪裏都沒人要我,沒人喜歡我,從來,從來就沒人真的願意接納我。我媽說要不是當初因為懷了我,她根本就不會和我爸結婚,不會過那倒黴日子,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從娘胎出來就是個多餘的累贅……”女醫生耐心地聽著徐婉說話,等到她把情緒發泄出來才接著說:“那奶奶呢?奶奶說你是她的寶貝疙瘩,她說你將來是要當女狀元的,是徐家的頂梁柱。她多喜歡你,冬天要給你暖被窩,夏天給你扇扇子,婉婉,你想奶奶嗎?”徐婉聽完好容易止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流了出來,和之前那壓抑地哭泣不同,這次她幾乎是嚎啕大哭出來。女醫生站在徐婉麵前,完全擋住了她,俯下身貼著她的耳朵說話。我渾身動彈不得,隻能盯著那個女醫生的背影。微胖的圓潤身材,寬大的老式白大褂,還有右手口袋處的紅色墨水印子,我越看女醫生越熟悉,一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女醫生低聲說完就微笑著離開,徐婉也翻身上床繼續睡覺,一切又恢複成最初的樣子,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咚咚咚”規律的敲門聲後又有人進了病房,隻是這人沒有走向徐婉而是直接坐在了我的床上,拍了拍我的胳膊說:“起來起來,吃午飯了!我今天買了份辣子雞,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就吃光了!”我被張醫生一拍,僵硬的身體如同被解開了封閉的穴位。我一個骨碌爬起來,顧不得穿鞋就直接走向徐婉。她依舊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沒動,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張醫生看我行為很是反常也馬上放下飯盒圍了過來,我倆粗略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才重新坐回去吃飯。難得開了葷腥,我卻還是沒啥胃口,吃飯的時候把被魘住時候看到的跟張醫生又說了一遍。她戳了塊油汪汪的辣子雞看著忍了半天還是放進嘴裏,吃完滿足地擦擦嘴說:“別胡思亂想,你就是有點累。休息一下,等徐婉醒來就好了。”我把碗裏的稀粥喝了,溫暖的液體把腸胃滋潤得十分舒服。我伸了個懶腰,安慰張醫生,更是安慰自己:“是,大概是累的了。被夢魘住也沒睡好,我再補個回籠覺,等徐婉醒了估計我又沒法睡。”下午一覺睡得特別沉,等我睜眼這次是真的天黑了。我打開手機看了看,不到七點,張醫生還沒有下班,我摸索著把床頭燈打開,準備換身衣服去樓下買點吃的改善一下我倆的夥食,等一切都收拾妥當,我回身又去看了看徐婉的狀況。她還是安靜地躺著,就像是沉重中一樣。我本想幫她拉拉被子,無意中卻撩起了她枕頭上的頭發,亂糟糟的小黃毛裏紅色的耳朵顯得格外小巧。又是“紅耳朵”,我連連倒吸冷氣,退後幾步倒坐在床上,兩隻手不斷地發抖。混亂的大腦把記憶中細枝末節的部分攪在一起,我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終於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那個女人我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就是兩年前出現在重症監護病房的女醫生,是我潛意識裏認定的“郝媛”郝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