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稍微有些經驗的人都知道,一旦病人出現了“紅耳朵”那麼這個人是活不過是三天的。我深吸口氣,攥緊了拳頭告訴自己一切不算太晚,至少我還有七十多個小時可以努力去改變。 我剛出門,迎麵正巧遇上換班回來的張醫生。她一身濃重消毒水味兒的白大褂還沒有換,我便上前一把拉住她快步走到徐婉的病床前,撩開小姑娘亂糟糟的頭發指了指明顯小於成年人的紅色耳朵。 不用我多做解釋,張醫生見了也是一驚,慌亂地咽了咽唾沫對我說:“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告訴主任?” “告訴主任也沒什麼用,說不定更加麻煩”,我搖頭否定了她的主意,反複揉捏著手指關節猶豫半天,下定決心把自己的想法合盤說出來:“醫院每天都在經曆著從生到死的過程,這個地方有些東西也許不能用我們的世界觀去揣測。敏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也許‘紅耳朵’這事兒關乎到一個死了很多年的人,她沒有離開醫院,一直徘徊在醫院裏,帶走那些她認為痛苦的人。” 張醫生對我說的話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她茫然地問:“陳兒,你說的是誰啊?我沒有聽得太明白。” “郝媛”,說出名字的瞬間,我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住了我。但眼下已經沒時間顧慮得太多,我隻能壓低聲音,有些自欺欺人地希望這樣就能徹底躲開黑暗處的注意力:“敏敏,我中午的時候跟你說過的,就是最早發生‘紅耳朵’那件事兒裏的郝媛,郝醫生。” 張敏敏聽完先是一愣,接著眼神微變,神色嚴肅地脫下白大褂搭在椅子上,拿起昨天留在病房裏的舊外套匆匆穿上,回頭對我說:“走,我到你去個地方。” 我跟著張敏敏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出了醫院,看見她在伸手攔車才想起來要問問這次的目的地在哪裏。張敏敏回答:“如果害人的不是人是鬼,我們可以去找我遠方的一個表叔。他很精通這個,一定能幫到我們。” “你就沒什麼疑慮?我以為我說自己的推測你會覺得很荒謬呢”,我低聲自嘲地笑了笑:“講道理,醫院的正常醫生聽到這話都會覺得我很奇怪吧,沒想到你居然接受度這麼高。” 幾分鍾裏開過去了好三五輛出租車,好容易等到空車停穩,我和張醫生馬上開門坐了進去。張醫生報了個地址,然後側頭對我說:“我家祖上多是陰陽先生,農村裏各種各樣的鬼故事聽了太多。小時候,我經常會分不清課本裏和家裏人口中的那個才是事實,後來讀書越來越多,我發現其實無神和有神,無鬼與有鬼在本身上並不矛盾,它們互相參合,互相影響,形成了一個相互協調的世界,也就是我們看到、生活的樣子。簡單說,鬼神與人其實生活在兩個維度上,就像一張紙有兩麵,我們彼此生活在一起卻並不能幹預對方,但是一旦某些力量過於強烈,比如怨念,憎恨,或者能夠改變界限的東西出現就會捅破這層紙,那時順著被破壞的紙窟窿就會讓這兩個世界在一定程度上就發生了交合。” “所以我看見了郝媛,郝媛把太平間的屍體和靈魂帶到了他們那個世界”,我順著張敏敏的解釋把一連串情況聯係起來:“60年前,郝媛被殺,她強烈的怨氣加上醫院本身的特殊性讓她無意中打開了某個通道,趁丈夫鄭軍審判席上裝病住院的機會,殺死了對方,然後把他拖進了反麵的世界。郝媛的怨氣散了以後,那個通道也就關閉了,但是在兩年前,可能是某個機會,也可能是某種力量的出現讓她再次打開了通道,帶走那些她認為痛苦的人……” 開車的司機師傅幹笑兩聲打斷我們:“嗬嗬嗬……你們說什麼呢?聽著好嚇人啊。” “沒什麼,談一本恐怖小說呢”,張敏敏微笑著接話,圓鼓鼓的臉上一雙大眼真誠地絲毫沒有大多數人說謊時候的慌亂與不自信:“師傅你看嗎?推薦你看的,《十夜談》很有意思呢。” 司機師傅一口正宗的寧城話,等綠燈時誇張地搖著手:“不看不看,我們跑夜班的司機一般是不看那些妖魔鬼怪的,就怕是被嚇到,影響自己開車時候的注意力。” 我和張敏敏相視撇嘴無奈笑笑,後麵的路上再沒有繼續談論。要去的地方和醫院正好成兩個方向,我們到達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多一點兒,出租車停在一條狹長的街道入口。 街道兩邊都是仿古建築,兩三層不算高,但排得卻非常緊密,恨不得能插進去一根牙簽的地方都用磚頭填滿。街上多是些有老城特點的小飯館和各種賣真假古玩的店鋪,張敏敏拉著我走了十幾米停在一間有其他店鋪兩個門麵大小的古董店門前。 “就是這兒了”,張敏敏指著門口的牌匾說:“走黑貨生意的人都特別依仗那些手下有活兒的夥計,隻要夥計沒出大錯,東家不會虧待,所以這樣的關係一般都是一代一代往下傳。這家店的老板姓董,我表叔和他侄子都在這裏做夥計,真要算起來我們和董家人的雇傭關係能追溯到清朝嘉靖年呢。” “董家人,張家夥計?”講第二個故事的董夫子忽然開口,他敲了敲桌子,緊皺著眉頭問:“你說的店是哪家店?” 故事講一半被人打斷放誰也不高興,陳醫生微蹙起眉頭抿嘴搖了搖頭:“不記得了,牌子上是黑底墨綠色的繁體字,晚上瞥了一眼沒看清楚。” “張家夥計呢?”董夫子追問:“那個張醫生的表叔和侄子長什麼樣,叫什麼,你總有印象吧。” 陳醫生點頭回答:“張醫生的表叔叫張華明,四十多歲吧,個子不高,皮膚黑黑的,右手拇指有個早年切除六支後留下的明顯傷口。他的侄子是個二十歲出頭的高個子小夥,長得白白淨淨,笑起來很有明星相,可惜不太愛說話,具體叫什麼我還真沒印象了。” 董夫子聽完描述連著深吸了幾口氣,聲音悶悶地說:“你說的叔侄是我家古董店的夥計,年輕的叫張子年,一周前忽然和我們失去了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