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橋3(1 / 2)

陳啟光雖然看上去一副混混模樣,但好歹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些年,有些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昨天才跟張師傅起了衝突,今天讓他乖乖聽張師傅的話一是麵子掛不住,二則是他見藏族老太太站在我們這邊,繞路又要經過藏民的鄉村公路,萬一到時候老太找了當地的同胞把他一攔,要幫張師傅出口氣,那他可就尷尬壞了。  “我反正不繞路,橫豎都是等,我不信他半個月都不來人解決。”陳啟光靠在駕駛室的皮座上,車門開著,半條腿耷拉在外麵,張師傅更加生氣,本來是拉下老臉去讓他繞路,偏偏這家夥有台階不下,姿態還越發盛氣淩人,黃三見張師傅一張臉憋得通紅,急促地喘著氣生怕把人氣出個好歹來。忙跟我使眼色讓我去摻住張師傅。  我把張師傅扶到路邊讓他坐在石頭上順氣,又去駕駛室拿了礦泉水過來給他喝,轉頭看到黃三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還在跟陳啟光說話,“都說這川藏線比西天路都難,大家既然都走到一塊兒了,怎麼著也得互相幫襯著不是?大家互相理解理解行不?”  陳啟光看都沒看黃三一眼,靠著個軟墊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自己的手機,黃三不安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別的不說,看在錢的麵子上也不行嗎?你可想清楚,這將近兩萬塊的運費還有些雜七雜八的開支,可是要等這批果子完好地運到拉薩才給結的,果子爛在路上,你真不怕賠本?”  聽了這話陳啟光笑了,坐直了俯視站在路上的黃三,說:“別說,老子還真就不怕了,你們要繞路就麻溜地滾,再他媽跟我瞎逼逼,信不信老子把你們幾個全扔山溝裏?”  張師傅把一切看在眼裏,一口氣灌下去半瓶水,站起來中氣十足地衝黃三喊:“回來,他不饒我們自己繞,誰沒錢拿誰倒黴。”  這個季節晚上六點天都已經漆黑了,因為我的車走在第三位,要繞路就要掉頭,我倒成了第一個挪車的,可這段路因為是傍山,寬窄隻供小型車雙向行駛,貨車會個車都困難跟別說掉頭了,而且後麵還有陳啟光那三輛車堵著。我剛想摁喇叭讓陳啟光退一段就看到後麵陳啟光的車亮起了大燈,另外兩輛車也十分配合地往後退。  這樣一直退到公路兩邊斜坡角度不大的地方才停下,但空出的位置依舊不夠我掉頭,我隻能小心翼翼地擦著陳啟光的車身一直退,當我們倆的駕駛室並在一起時我轉頭發現陳啟光在盯著我,我本不想再多惹是非,然而借著車燈我卻被從反光鏡裏看到的東西嚇了一跳,手上也沒了準頭,貨車左前輪哐當一聲陷進了公路內側的排水溝中。  黃三聽到響動連忙熄了火跳下來查看,張師傅也下來了,氣急敗壞地衝我吼:“你瞎了嗎?後輪都過去了前輪怎麼回事?沒見過你這麼笨的,蠻人就是蠻人!”我當時聽了心裏是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想跟他吵,我恐懼又小心翼翼地探頭去看陳啟光,卻見他正懶洋洋地和替補司機聊著什麼,完全沒有了剛剛後視鏡裏的可怖模樣。  這樣我也就當是自己眼花了,轉身開始想辦法把車輪從排水溝裏弄出來。幸好掉進去的是前輪,現在又是在倒車,黃三和我從施工隊那邊找了些碎石子在排水溝裏鋪出一個斜坡,也沒怎麼費工夫就把車弄了出來。  一直折騰到晚上七點半我們三輛貨車總算是完成了掉頭,看著眼前平坦的柏油路我卻還是忍不住想回頭看,不過有了之前分神的教訓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扭頭看了,隻從後視鏡裏遠遠地瞥見那一串車燈,我正想著不要我們剛走那邊就通路了時卻看到那三輛貨車突然一起熄了燈,這很古怪,三輛車同時熄火熄燈?陳啟光他們配合這麼默契?  雖然心裏有些發毛,但又忍不住安慰自己,這種巧合也不是沒有發生的可能,但我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勁,又往後視鏡裏瞟了一眼卻是立馬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我記得施工隊是點了燈的,但現在,後視鏡裏除了黃三和張師傅的車燈,竟是一片漆黑。  我很害怕,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將佛骨按在胸口,不斷向佛祖祈禱,希望這次旅途能夠變得順利。  一公裏並不遙遠,也就行使了五分鍾不到我果然看見了老太太口中的那條土路,來的時候倒是沒怎麼注意,現在看到它心裏忍不住鬆了一口氣,老太太看著是個慈祥的人,而且我一直覺得,就算她要夥同當地藏民做些什麼的話也該放我一馬,畢竟我們怎麼說也算一族的。現在想想,我當時可真是太傻太天真。  土路很窄,一輛貨車過去幾乎將路麵占滿了,就算這時候來輛自行車我估計都讓不開。因為之前那些破事,我們三個都沒吃晚飯,我翻了翻控製台下麵的抽屜,找了根牛肉棒想先墊吧墊吧。正當我想問問黃三他們要不要停下來吃點東西時就聽到對講機裏傳來黃三的聲音。  “丹巴你看看前麵有沒有寬敞點的地方,我們停下來歇歇,等天亮些再走吧。”這話正合我意,然而還沒等我答應一聲,對講機裏卻傳來張師傅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兩個豬腦子!休息什麼休息?等你休息夠了果子都他媽長蛆了!”他罵了一陣又低下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都他媽的隻會礙事,想賺錢還要偷懶,傻逼。”  他這話可謂是一點道理都不講,更像是把在陳啟光那受的氣一股腦發到我們身上,黃三反駁了句還是不要疲勞駕駛吧,結果張師傅更加不滿,從對講機裏傳出的聲音大到近乎沙啞:“疲勞駕駛你媽!你以為這是哪?這裏沒有交警!你怕什麼?誰他媽到這荒郊野外地來查你?鬼嗎?”接著又是一陣國罵,罵夠了又補上一句,“還想不想要錢了。”  我本就不善言辭,又常常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龜縮心態,黃三又是個老好人,也就沒再搶白張師傅,都想著他罵了一通找回自己老師傅的尊嚴後就該消停了。果然,沒人說話對講機那邊的張師傅也安靜了下來,漸漸的車窗外時不時會有一些房子的輪廓劃過,我猜測這大概是到了老太太所說的藏區鄉村公路了。雖然民居間間隔很稀疏,而且全都漆黑一片,沒一戶亮燈的,不過聯想到之前看的新聞說好多藏區都還沒通電也就釋懷了。  然而還沒輕鬆多久,身後卻傳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黃三不知怎麼了,居然將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