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巴出去後,除了老孟和他所謂的女朋友小翠,我們其他人都快速離開了城南老屋。大抵是因為心態變了,這連著兩天總覺得那鬼地方陰氣森森地格外滲人,如果不是被逼著,我甚至一分鍾都待不下去。 更何況,就在剛剛出門的瞬間,我分明聽見一聲微弱的貓叫從屋子角落的雜物後麵傳來,頓時頭皮就跟炸開了一樣,拉著小白頭也不敢回的往外走。外麵一如既往地黑漆漆,連個路燈都沒有,董夫子開車早跑得沒影了,我和小白等著雲舒搭他的順風車回去。 車燈在路邊閃了兩下,我打開車門的時候發現後座上已經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當天晚上講故事的藏族人丹巴,另一個是自稱“太虛居士”的老神棍楚吉。雲舒的車本來就不大,總不能讓小白一個姑娘和兩個糙老爺們擠一起,我縮著身體自覺地坐在了後排。 楚吉這個人我是知道的,算不上特別熟,但也確實認識,不僅是認識,我們的之間還發生過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對這老家夥的印象很是不好,稱呼他老神棍都是客氣的。 寧城是個老城,講究風水的人很多,有買賣自然是少不了把這當營生的家夥們。有真本事的,當然就會有楚吉這種水貨,我和他能認識全因為一個同學花了不少錢請他擺過風水局。 丹巴坐在我和楚吉中間,老實的藏族人不停地摸著他的佛骨,半低著頭嘴裏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念叨些什麼。楚吉和故事裏不停出現的那個霍三思有些像,都是端著副仙風道骨樣子的老油皮子,看著車裏氣氛沉悶便轉頭對我說:“薑編輯看著有些眼熟啊。” “嗯,聽了這麼些天的故事,不眼熟才很奇怪吧?”我口氣不算好,也不打算跟他閑扯,畢竟這些年過去了,那事兒梗在我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楚吉大概是聽出來了我態度不好,卻沒打算繞過去,他索性半個身子都扭了過來,盯著我看了半天,摸著下巴說:“這事兒之前我們就見過,我記得還給你算了一卦,卦上說‘半有憂災半有危,天降時雨蕩成灰’。雖然是個下簽,卻是凶中有吉,比起你那幾個同學,你運氣好很多。” 雲舒聽見楚吉的話,問他:“你們以前認識啊?” “認識,何止是認識”,楚吉揚了揚聲音,有些自得的口氣:“我救了幾個大學生的命。” 我本來打算不搭理他的,可聽見這話卻再也坐不住,怒氣衝衝地大聲說:“你他媽的還有臉說!要不是你非要暴雨天開車去紫金山,我們至於出車禍嗎?我摔成腦震蕩在醫院躺半個月就算了,小君整條腿都被壓斷現在走路都不利落!” “丟了腿保住條命,你們那是賺大了”,楚吉倒不見生氣,他看著我眯了眯眼睛,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像我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小夥子,三年前要不是我,你們五個早就被‘龍眼’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 敢情出事前拿著錢拍胸脯,出事兒後連影子都找不見的老神棍,一轉眼成了我們的救命恩人?我被他這無恥做派氣得血一股腦地往頭上衝,可胳膊被巴丹緊緊拉住,隻能隔空衝他揮了揮拳頭:“那你事前說的話都是放屁嗎?誰保證過的不會出事兒的?誰他媽說隻要把紙錢燒了就平平安安的?拿錢就是要辦事兒的,你沒那個能耐就別攔瓷器活!” 楚吉聽到我提錢,臉上的神態也變了幾分,扭著眉頭口氣也嚴肅起來:“你跟我提錢?小夥子,我太虛居士是看重錢的人嗎?你知不知道當時有多凶險,為了你們幾個老頭子我差點把命都搭進去!那事兒對你們來說結束了,可對我來說噩夢才剛剛開始。三年,我找了整整三年才把事情徹底弄清楚。” 我的確是三年都沒見過他了,被這麼一說居然有些心虛起來,原本理直氣壯的話一時說不出口。楚吉見我氣勢弱下去,他也不再說話,車剛剛進入市中心就示意靠邊,和藏族人丹巴下了車。 我自己坐在一下子空了的後座上,揉了揉臉逐漸冷靜下來,一抬頭看見雲舒和小白都在回頭看我。 我問:“現在幾點了?” “不到十二點”,雲舒回答。 我輕歎口氣,說:“你們想不想聽我和楚吉剛剛提起的三年前的故事。” 小白認真地點了下頭,雲舒轉過身坐在駕駛位上,說:“找個二十四小時咖啡廳,我們喝點東西再講故事。” 雲舒開車帶我們去的咖啡廳在一條巷子深處,如果不是熟客大晚上的可能很難找過來,做舊的大門上掛著排黃銅風鈴,推開門瞬間伴隨著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聲響。我站在那裏感覺有種莫名的熟悉,總覺得自己好像之前來過這裏,就像是夢境中的場景和現世重合了一般。 咖啡廳裏隻有一個圍著咖啡色圍裙的服務生,他打著瞌睡聽見聲音抬頭才抬抬眼皮,看清進來的人嚇了一跳似的趕忙打起精神,露出標準的笑容:“歡迎光臨,三位客人需要點什麼?” 小白走在前麵,我停住腳出神兒地盯著窗戶裏的倒影,再扭過頭看向服務生忽然意識到了這是那裏,往後退了半步,扭頭就要往外走。 雲舒一把拉住我,力量大得驚人。雖然說模樣還是講故事的那個程序員,但眼神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霸道強勢得不容拒絕。 “迦樓羅”,我叫出他的名字,心裏明明十分抗拒,卻又偏偏不敢掙紮,任由他拉扯著往裏走。迦樓羅褪下偽裝恢複成本來的樣子,身材高大似鐵塔的男人皺著眉看了看我,對一臉湊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服務生說:“三杯白咖啡加糖。” 小白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雲舒”其實是迦樓羅,她回頭衝我笑笑,自然地坐在桌子邊:“鸑鷟,你變慫了。” “我打小都這麼慫”,我默默吐槽了一句,看著落地窗對麵的街角,十分無奈說:“你換服務生了?那個笑起來很甜的妹子鵷鶵呢?” 迦樓羅的反應很平淡,他幾乎是把我扔在了座位上,不滿地搖了搖頭:“鵷鶵和母親磐涅百年後才會醒來。” “哦”,我應了一聲,問他:“那真正的雲舒呢?” 迦樓羅:“我攝取了他的記憶,而他根本沒有收到邀請。” “所以一直以來就是你”,我把之前的種種跡象聯係起來,恍然意識到他的確是在一直引導我向著某個方向思考,而小白則是更直白的表現出來了,例如“拚圖”的解釋,例如每個人都是線索上的結點。 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問他:“小翠到底是什麼鬼?她搞‘十夜談’想幹什麼?” “嚴格說她並不是鬼”,迦樓羅接過服務生端來的咖啡,小口抿著回答我:“‘十夜談’是種儀式,她準備了祭品在等待摩訶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