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小胖輕飄飄的聲音嚇得夠嗆,後背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全都冒了出來,剛才還是暖和的被窩就像被人丟進來了冰塊凍得我打哆嗦。寢室裏黑漆漆的,隻有從窗簾縫裏漏進來的一條細長月光印在地上把寢室平均分成了兩半,我把周圍看不真切,隻覺得小胖在往我身邊靠近。 我抬腳輕輕地踢了踢,觸及的地方都是肉,軟乎乎的頗有彈性,小胖猛地抓住我的腳,身體一頓便如同厚重的棉被完全壓了下來。他的頭緊貼著我的胸口,緩慢綿長的呼吸聲像是夢遊的人說完混話就又睡死過去。 “艸,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還有這毛病”,我心中暗誹,剛要推開小胖,側頭看見地麵上唯一的月光被人擋住了。我看著小君穿著那件早應該被扔掉的綠色T恤站在寢室中央,他低著頭垂著手一動不動,後背上趴著個女人,長長的頭發垂在脖子上,濕噠噠地正在往下滴水把鮮豔的T恤染成大片墨綠,顏色像極了那萬石湖裏常年飄蕩的水草。 我身上壓著重量級的小胖,一口氣從肺腔沒提起來連阿力那樣的慘叫聲都發不了,隻能張大嘴,瞪眼看著那女鬼。女鬼的四肢纏在小君身上,微弱的月光下能夠看得清明那黑綠色的血管如同蜘蛛網爬滿了裸露出來的皮膚,她如受驚的野貓一般脊梁骨扭曲地高高弓起,咯吱咯吱聲音分不清是骨頭錯位還是細碎的磨牙聲,總之聽得人頭皮陣陣發麻。 寢室裏的溫度下降的十分厲害,小胖此時綿長的呼吸聲消失了,他如同一個失去生命的四物重重地壓在我的身上,床周圍的鐵欄杆似乎結了層薄白霜,透著一股冬天裏也不會出現的寒氣。我的身體僵直,緊閉著嘴不敢大聲喘氣,極力地想閉上眼睛安慰眼前所有都不過是場噩夢,但心裏中的恐懼卻讓我沒法挪開眼睛,甚至連眨眼都變得惶惶不安,唯恐就在自己晃神的下一秒,女鬼就會爬上我的床頭。 我縮緊了身體,在黑暗中與女鬼僵持著,大腦裏一片亂哄哄的什麼思路都捋不出來。我不知道這樣緊盯著她多久,時間在極端的恐懼中被無限延伸與放大,也許就是幾分鍾,也許是半個晚上後,我看見她慢慢地扭過了頭,黑色的頭發如萬石湖裏的水草一樣黏在在臉上,烏青發黑的嘴唇勾著詭異的弧度。 這個女鬼是早就淹死的李萍?我驚訝地看著她轉向我,那張臉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近乎於透明的皮膚包裹著腫脹變形的頭顱,青黑色的下唇殘缺露出白粉色的牙花。李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唯有被雜亂頭發半遮擋住的眼睛保留著女孩兒死前的全部恐懼與絕望。她看著我,讓我又一次產生了強烈的被人窺視的感覺。 女鬼的嘴唇動了動,然後誇張地張大嘴,沒有一絲聲音,口型卻分明說著:“我一直在看著你!” 我被嚇得夠嗆,使出渾身力氣拚命地開始掙紮,忽然腳尖一陣尖銳的疼痛。我眼睛再睜開,發現自己還在床上,身上也沒有壓著小胖,同時外麵也已經蒙蒙亮了。 果然是噩夢,我翻了個身長歎口氣,拍拍胸口下亂蹦的心髒,剛準備放鬆在睡個回籠覺,就聽見小君的聲音:“我做個噩夢。” 我心裏一抽,小胖的鼾聲十分不合時宜地響起來,長長短短沒有規律,期間還是不是夾雜著的幾句聽不清楚的嘟囔,一切如平時沒有兩樣。忽然間那種恐怖的氣氛被衝淡了,好像噩夢就隻是噩夢,糾纏不休的惡鬼都是我們自己嚇唬自己。 “我也做了個噩夢”,阿力的聲音沉悶,顯得有些猶豫:“小君,我看見已經死了好久的那個李萍從衛生間裏爬了出來,她腫的沒個人樣,渾身濕漉漉的跟被人抽筋去骨一樣隻能在地上蠕動。然後……我看見你走進了衛生間,她就……” “別說了”,小君陡然拔高嗓門打斷阿力,停了半晌才繼續:“我知道,因為我也做了那個夢。” 三個人,同樣的詭異夢境。我沒法繼續沉默,這才開口說:“李萍說……她一直在看著我們。” 小君大概是想到了什麼,翻身從床上跳起來,撤掉睡衣,瘋了一樣地抓繞自己的後背,聲音顫抖失去了本來的音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一直就在我身上……那種……那種癢癢的感覺是頭發,她的頭發……” 被小君這麼一說,我渾身也是起了層雞皮疙瘩,打了個寒顫趕忙從床上爬起來和阿力一起拉住小君:“別撓了,別撓了……就是把皮撓爛了也不可能把李萍從身上撓下來。這次應該是撞邪了,咱們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大概是因為病急亂投醫吧,我們最後通過同城論壇找上楚吉那個騙子。他自稱是“太虛居士”,家裏八代都是玄門中人,打小學的都是家傳秘術,能分金定穴,也能擺陣布風水,最厲害的是一手驅邪捉鬼的本事,號稱在寧江城中走陰陽兩界的術士裏坐頭把椅子。 現在看這麼吹噓自己的八成都是騙子,真有本事的哪還用自己開帖做廣告,但在當時看見下麵有那麼多人花樣誇讚,一時間就感覺自己吊在懸崖邊的小命要被人拉回來,所以我們沒有多想就撥通了論壇下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人,南方口音挺重,我隻問了一句對方是不是太虛居士,就聽見他張口嘰哩哇啦一通亂吹尊師如何如何忙,等著見他師傅的人已經預約到下個月了,說到最後才慢悠悠地補充一句“要是關乎性命的急事兒要馬上解決也可以,但是嘛……得加錢……” “沒問題啊”,小君一把搶過我的手機,點頭如搗蒜地答應下來:“隻要能解決,加錢,加多少錢都好商量。” 打完電話,我們就急匆匆地出了門。我和阿力拿出了僅有的生活費,等著小君從銀行裏出來,三個人圍在一起數了數身上的現金,五千多,算不上多,但我們想著這些錢見一見那位太虛居士應該還是能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