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吉說小君統共活不過七日,可我們單是和他的“假師弟”就糾纏了三天多,等到第四天下午七點鍾的時候,我們終於接到了老騙子的電話。楚吉語氣似乎很著急,他沒有過多解釋,隻是說讓我們想活命就趕緊去店裏找他。 在那時候楚吉就是活命的希望,他說要去找他,我們當然一分鍾也不敢耽誤,八點過一刻就到了店鋪裏。楚吉神叨叨地拿著三張符咒走出來,我們順勢去接,可手指剛一碰觸就被燙得縮了回去,黃色的符咒在接觸到的瞬間變藍,接著竄出藍綠色的火苗,眨眼間就燒得隻剩下一小撮灰燼。 我們都被這樣的場景給嚇住,除了緊張地看著老神棍,一時間完全想不出來應該怎麼辦。楚吉蹙起眉,嘴角的皺紋繃成橫紋,他搓了搓手上的餘灰貼近鼻子,仔細聞了好半天臉上的肌肉才鬆弛下來,嘴角慢慢翹了淺弧。 “這女鬼怨氣很重,但畢竟死的時間短煞氣倒不深厚,目前情況比我想的好一些”,楚吉拍拍手,把身上沾的灰燼抖落掉,眼睛在我們中間掃了一遍,然後指著我說:“你帶我去出事兒的地方。” “我?”我反問:“為什麼是我?” 楚吉:“他倆晚上去那裏就是送死!你身上怨氣最輕,一時半會兒該是還輪不到,所以隻能你能帶我去。” 眼下這點再折回學校,最快也到十點多了。我對萬石湖那地方已經有嚴重的心理陰影,一想到要大半夜的過去,本能上很是抗拒。小君和阿力此時都側頭盯著我,我有意避開他們的目光,小聲反問:“就不能明天嗎?大半夜去,要是再出什麼事兒怎麼辦?” “就是要半夜去解決問題”,楚吉語氣堅定,和幾分鍾前那焦躁不安一比,顯得是更加胸有成竹:“話是這麼說,不過此事到底還是看你如何選擇。他們時間不多,你倒是不用那麼著急,好歹還能緩個兩三日的,眼下是救或者不救都看你的意願。” 不論如何這事兒關乎著小君和阿力的性命,我實在沒法再推辭,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楚吉見我點頭便拿起擺在門口的小挎包往外走,我拍了拍小君和阿力的肩膀讓他們放心,然後小跑著隨他出了店鋪。 店鋪門前已經停了輛半新不舊的老福特,開車的司機正是那天把楚吉叫走的夥計。我上車報了學校地址就沒有多說話,靠在柔軟的皮墊上,心裏慌亂又驚恐,隱隱中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楚吉認為的那麼簡單。 我把楚吉帶到萬石湖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四十分,這個時間我記得很準確,因為當時我特意看了看手機。楚吉沒有太往湖邊靠,隻站在尚沒有修好的水泥小路上往下看了幾眼,喃喃說:“這裏周圍環山抱水與紫金龍脈遙遙相對,講道理該是塊福地,又怎麼會形成一個吞噬生靈的陰湖?難不成這湖下麵有什麼東西需要萬人殉葬?” “萬人殉葬”?我聽著打了個寒顫,看向楚吉,小心地問他:“居士,那您說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楚吉皺了皺眉頭往後退開,反倒是推搡著我向前走了兩步,硬塞過來一個亮銀色的金屬小缽,然後指著綠色的湖水說:“你去取些湖水來。” 萬石湖所處的地方本來就比較偏,尤其是最近一個多月裏連續淹死了兩個人,圖書館閉館時間也從原本的晚上九點調整到了下午四。學校裏的各種流言像是借了春風的野草一波接著一波,越說越生動,越傳越嚇人。不少膽小的學生聽到萬石湖的名字都要捂耳朵,這陣子別說這大半夜的,就是白天也很少能見到人影。 我往前挪了兩步,低頭看著黑漆漆的湖水,心髒撲通撲通地開始加速。我幹澀地咽了口唾沫,拿著金屬小缽的手伸出去,可隔了湖麵還有一段距離就馬上又收回來,閉上眼睛咬緊唇,實在沒有勇氣再靠近萬石湖一步。 “做不做看你”,楚吉的口氣輕飄飄的,完全不似我那樣緊張:“不過你也要記得,你手上可是拿捏著兩條性命。” 怕總歸是怕的,但壓上了兩條性命,原本的恐懼也就沒有最初認為的可怕。我深吸口氣向前又探出了些身體,這次胳膊恰好能夠得到,金屬小缽被朦朧的月光鍍了層灰白色,綠色的湖水顏色比之前更濃沉。我盛了半缽的湖水,剛要收回手臂,便見一雙纏著水藻的手從水下撲出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大概是因為溺水太久的原因,那雙手浮腫得十分厲害,皮膚慘白近乎透明。我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手一抖,金屬小缽掉進了湖裏。 “他們來了!” 我聽見背後楚吉一聲低喝,隨之緊抓著我的鬼手加大了力量,它把胳膊上的皮肉掐得深陷變形,拖著我向湖水中滑出小半個身子。 月亮變得比之前更加模糊,落在湖上的影子像是打散了的雞蛋,分不出明顯的輪廓。綠色的湖水像是女巫沸騰的湯藥,冒出一連串泡沫,慢慢的湖水變成了紅色,拌著濃重的血腥味兒,一雙接著一雙的手從湖水中伸了出來,在空中不斷抓撓。 那場景太滲人了,現在想起來頭皮依舊陣陣發麻,我覺得大概是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記不清了……反正第二天清晨我是在湖邊醒來的。等再到楚吉的店鋪,他先是大吃一驚,然後迅速恢複神色告訴我說事情基本料理好了,隻等晚上我們三人去趟紫金山把符咒燒掉,完成整個驅除惡鬼的最後工作。 後來的事情我之前就說過了,晚上下去了瓢潑大雨,可是楚吉堅持要我們去紫金山。半路上,我們出了很嚴重的交通事故,小君一條腿被壓斷,而阿力的聲帶被永久性損壞。 出事後,我們去找了楚吉,可那時候還哪能找得到楚吉的影子,店鋪裏隻有一個小夥計在打理,什麼時候去問都隻會搖頭說不知道。再過了半年多吧,楚吉的店關門大吉,到了那天小夥計才告訴我們,楚吉的“師弟”不過是他斂財的道具,他那看似神奇的法術不過都是類似磷畫符之流的小把戲,專門騙我們這些人。 楚吉是不是有本事,有多少本事,他的夥計說不清,我就更不知道。隻是我們的事情,他拿了錢,卻幾乎什麼也沒幹。 老騙子,著實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