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劇烈的疼痛後，意識逐漸消退，我陷入了一種半真半幻的狀態了，恍惚中又回到了出車禍的夜晚。外麵是瓢潑大雨，小君負責開車，我坐在後排隻能看見他和阿力的背影，我聽見他們在交談著學校裏的一些瑣事兒，時不時還要回頭跟我說笑上兩句，車裏的氣氛明顯不是我記憶裏的那麼緊張。 前麵的路黑漆漆分不清方向，車裏溫柔的音樂聲起不到一絲安慰的作用，我緊張地抓緊安全帶，想要告訴小君前麵有危險，卻發現自己像木頭人一般無法動彈，僵直的舌頭無法發出定點聲音，隻能眼睜睜地等著車禍地再次出現。 絕望中的每分鍾都被無限延伸，我恐懼著又期待著記憶裏的反複出現過的那束強光，等待著車子失去了控製衝向路邊，然後一切又回歸到平靜中，回歸到我熟悉的環境裏。 但就在此時，我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迦樓羅的出現讓時間停了下來，車窗上的雨滴不再滑落，周圍的一切都在瞬間凝固，他平靜地看著前方，很長時間後才開口：“真相隱藏在細節中，沒有任何一段虛假的記憶是無懈可擊的。” 迦樓羅的話剛說完，刺目的白光就炸開在眼前，安全帶勒進了皮肉，疼得我緊閉雙眼倒吸了口冷氣。 等我睜開眼，我發現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出事前的車上，小君和阿力重複著之前的無聊笑話。不過這次迦樓羅倒出現的早一點，他沒有變成雲舒的樣子，高大的身形擠在老舊的小車裏顯得很是格格不入。 他看著我，說：“不要閉眼睛，這是你的記憶中，你不會受傷。鸑鷟，你要的真相其實你早就知道了。” “我……”我剛要反駁，車禍就在此時發生，白光變的似乎暗下去了一些，但依舊閃得我滿眼淚水。 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斷重複著車禍的最後瞬間，白光隨著次數增加逐漸暗下去，車翻倒的過程也變得越來越緩慢，直到我淚流滿麵地看清了前方，被扭曲的記憶顯露出本來的樣子。 發出那道白光的不是車輛，不是路燈，甚至不是任何一個可能想到的事物。我從記憶中驚醒，睜眼看見陳醫生正揉搓著我的手心，雲舒坐在身邊，對我說：“他讓楚吉做的第一件事兒並不是簡簡單單地煉藥畫符那麼簡單，他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大難不死者來作為陰陽道上的引路魂。” “所以……所以”，我看了眼雲舒，轉頭凶惡地瞪著楚吉，隻恨不得揮手就是一拳打在他臉上：“小君和阿力在那次車禍後就成了植物人，因為他們的魂魄早就被勾走！而我的這段記憶被你，或者說你口中的菩薩修改了。” 雲舒聽我說完，卻搖頭否認：“你的記憶不是楚吉他們修改的，而是你自己本能地將這部分遺忘，選擇了最安全穩妥的虛假記憶來填補空白。如果有可能，他大概是更希望是你做引路人。\" 我被他繞的暈乎了，問雲舒：“你是說我在欺騙我自己？” “我是說你在保護你自己”，雲舒改了我問題中的兩個字作為回複，他顯然沒有繼續跟我糾纏下去的意思，更加直白地問：“那時候你看到他了？” 我點下頭，回答：“攔在路中間的是一隻身形巨大的長尾孔雀，在黑暗中我一開始看到的隻有白光，可仔細觀察後就會發現，光芒來自於他的每根羽毛，那是名貴寶石在聚光燈下才特有的色彩，交錯在一起炫目得讓人腦袋都發暈。” 雲舒應該是早就猜得到我見到的是誰，不過等我完全說出來他的表情還是輕微地扭曲了一下，緊咬著牙齒緩了片刻才冷笑著對楚吉說：“那就是你口中的菩薩。” “不可能！” 楚吉厲聲否認，老臉上已經看不見血色，倒是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哆嗦著嘴唇，像隻拚死守著窩裏骨頭的老狗，反複念叨著：“不可能，你這麼說菩薩，是要遭天譴的！” 被小翠嚇破膽的古董店老板董夫子沉默了兩天，回光返照似地忽然插嘴：“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來是指成精的花孔雀……狐大仙，黃大仙，現在連孔雀都成精了……哈哈哈……” 董夫子的反應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意料，他這麼一說倒像是我們的反應太過誇張，把小小的一個妖精抬上了大台麵，淩空就安上了一頂翻天覆地大災大難的帽子。雲舒鎖著眉頭，考慮著要怎麼跟所有人解釋此孔雀非彼孔雀，成精的野路子散夥怎麼能跟佛法宏章裏的大明王相提並論。 就在雲舒絞盡腦汁組織語言時，小翠撲哧一聲笑出聲音，她挑著細長的眉毛，塗成姨媽紅色的嘴唇趁得那張臉越發風塵，細長的手指頭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什麼狐大仙，黃大仙，孔雀精的，我怎麼聽說建國後動物不允許成精了？再說那孔雀是神是佛，還是妖魔惡鬼都不是你能說了算的，董夫子，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你還不懂嗎？” 董夫子大概是真的被小翠嚇破了膽子，她一開口，不要說爭辯，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出來，縮著肩膀慫成一團地蜷在椅子上。 一個大男人這副麵孔看得人心裏著實漲氣，我懟了懟董夫子，見他恨不得將自己團成個球，便看向小翠，說：“他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 小翠看我的眼神沉下去，但又好像忌憚著迦樓羅假扮的雲舒不便發作，隻挑了挑嘴角，扯出個譏諷十足的表情甩給我。 被冷落有陣子的楚吉咳嗽了一聲，見我們把目光重新聚焦在他的身上，這才長歎口氣，不知從哪裏拉了把椅子坐在門前說：“什麼孔雀不孔雀的我不知道，咱們既然是講故事就不必追究那些有的沒的。我隻管繼續往下說，你們想聽的就聽，不想聽也罷。現在說說菩薩讓我做的第二件事，他讓我幫他找一個人，這人身世悲慘，聰明深沉卻又善惡不明，遇善為善，遇惡為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