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命苦的人多，命苦又聰明的人自然不少，而活得渾渾噩噩不分善惡的混賬更是滿大街都是，可這些特點要融在一個人身上可就沒那麼容易找到了，更何況菩薩要找的人身負異能。 具體是什麼異能，菩薩沒有告訴我，隻說這人出現時必有大量亡者為征兆。我起初並不十分明白這話裏意思，一直以為菩薩要找的人是個天煞孤星或者白虎災星，如此在整個江南找了兩年人也沒見到半個合適的人選，直到是今年開春不久，我接了一單生意。 來找我的是對四十多歲的夫婦，男人穿著某送水公司統一配發的滑雪衫，青黑色的眼袋很重，眼睛裏滿是紅血絲，女人從進門開始就在抹眼淚，聲音哽咽反複說著什麼有人要害他兒子。 男人似乎並不十分了解事情的前後，說幾句就側頭看看哭啼啼地女人，跟著重複一遍“有人要害他兒子”，末了還要補充一句“我們沒說謊的，眼下已經死了好些人。我家小子被嚇壞了，現在不敢上學去，總說有人要殺他。” 這兩年我對有大量亡者出現的消息都是格外敏感，尤其是當時到了我與菩薩約定限期的節骨眼。我來不及多問，直言要夫婦帶著我去見一見他們兒子。 十來歲的半大小子最是難對付，明明都是嚇破膽的慫樣子，可你一問，他還梗著脖子不願回答。後來還是男人的皮帶起了作用，一頓爆炒肉絲後，男孩兒抹著眼淚瘸著腿，屁股不敢挨椅子地半蹲咋地上打開電腦，然後指著一個小小的紅色圖標說：“就是它，我的好幾個兄弟都是玩這個遊戲死掉的。我覺得我也盯上了，可能下一次登錄遊戲，或者就是我睡覺、吃飯、上廁所的時候，一顆子彈嗖地就把我結束了。” “死亡空間？” 楚吉的故事再次被打斷，嫌少說活的“超次元殺陣”程歡插嘴說：“你找的那個人是白宗？” “確實是他”，楚吉微微點頭，然後說：“之前我一直不懂什麼叫做善惡不明，遇善為善，遇惡為惡。可見到白宗後，我算是明白了，其實他所做並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畢竟這天底下善惡分明的人才是少之又少，芸芸眾生為善為惡還不都是被大環境逼迫，有人奪你錢財，殺你親眷，你不拿起屠刀就是等著任人魚肉。” 楚吉搔搔頭，換了個姿勢：“人嘛，打娘胎裏帶出來的就是善惡不明的本性，遇善為善，遇惡為惡才是常態。” 楚吉遇到的那位菩薩讓他做三件事，第一件是要找陰陽兩界的“引路人”，第二件是尋找“魂器”白宗，我接著問楚吉：“那麼第三件事兒呢？” “莫急莫急”，楚吉聽到後搖了搖手，故作深沉地裝了片刻，然後神神秘秘地笑道：“你們知道青鸞嗎？” 見我們沒有反應，楚吉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上古五鳳除了百鳥之首鳳凰，另外四隻神獸鵷鶵、鸑鷟、鴻鵠、青鸞現在已經嫌少有人知道，其中更有人質疑所謂“四小鳳凰”本體不過是大雁、鷓鴣之流。對於這些論調，此前我一貫不放在心上，畢竟萬年之前天地尚且是混沌一片，太多事情早已沒法追根溯源，但誰想菩薩讓我做的第三件事卻是要找到青鸞的轉世。 青鸞，又被稱為蒼鸞，《山海經 山經》卷二上有記載“西山經又西二百二十裏，曰三危之山，三青鳥居之。郭璞雲：三青鳥主為西王母取食者，別自棲息於此山也。”。不管是西王母的愛寵也好，還是五鳳之一也好，青鸞作為誕生於天地之初的神獸又怎麼會再入輪回？ 我一時想不明白，便問菩薩：“青鸞為何入輪回？” 菩薩臉色微變，額間浮現一絲黑氣，我自然是不敢追問，趕忙跪下叩首請他寬恕我的無知冒犯。但顯然是對方並不怎麼買賬，菩薩的指關節捏得哢吧哢吧地響，院子裏平底卷起一陣狂風，風刃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人生上，我匍匐在地上疼得不敢動態，隻聽見屋子裏傳來男男女女混雜著小孩兒的淒厲尖叫，大概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吧。 等我渾身能夠動彈，菩薩已經沒了蹤跡，那慘死的一家三口和張芷的怨鬼被撕得粉碎連一絲殘魂都不剩下，甚至連屋子周圍的死氣也隨著那陣颶風散得幹幹淨淨。我癱坐在院子裏緩了半天，等到太陽都下了山才又從後院翻牆出去。 菩薩活得那麼久就算是七情六欲極其寡淡，誰還敢保證就能一動不動的？再不信，你看看那《西遊記》裏的菩薩神仙也沒見著個個都是高風亮節，使小心眼下絆子的仙君聖子一樣多的是。所以啊，我揣度著青鸞可能是得罪過那位菩薩，所以提到他才會格外生氣。” 楚吉說到這裏自己嘿嘿笑了起來，臉上的洋洋自得剛剛消失沒幾分鍾就又擠滿整張老臉。正在他為自己的小聰明炫耀時，雲舒抿了抿嘴唇，很是不耐煩地問：“最後你是怎麼發現柯薑瑜就是青鸞轉世的？” “啊？”楚吉被雲舒的問題嚇了一跳，他嘴巴半張，兩眼瞪大，回過神兒後茫然地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是我找到的他，是他找到的他。” 楚吉口中的他很明顯指的是誰，我側頭看了眼小白和雲舒，沉下口氣在心裏把這線索重新擼了一遍。 故事的開始是在三年前，萬石湖不斷淹死人後，我們找到了楚吉。後來出於某種原因原本應該是被壓在地獄底層血海中的摩訶也找到了楚吉，然後他偽裝成菩薩，利用了那個一心討便宜的老騙子幫他做三件事——第一，奪取大難不死的靈魂做陰間道的引路人；第二，尋找輪回轉世的“魂器”；第三，尋找青鸞的轉世。 這三件事兒中，楚吉在三年中幫他做成了兩件。也就是今年九月份前後，摩訶與“魂器”白宗融合徹底脫離了血海，他找到了青鸞的轉世柯薑瑜，但又沒有馬上采取更多的行動，而是在忙著做另一些事兒。 我有些混亂了，腦袋又開始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