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老屋1(1 / 2)

楚吉的故事結束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我頭疼得實在厲害,趴在桌子上打算稍微緩緩再回去。雲舒和小白見狀便沒急著離開,一左一右地坐在我旁邊,那架勢頗有些左青龍右白虎的微妙。  老孟和小翠一貫是最後才離開,見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火急火燎地逃走,索性也坐了下來,既不多話也沒有多餘的舉動,大有著與我們僵持下去的意思。  我暈暈乎乎地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覺中居然睡著了,等到一覺醒來,發現雲舒和小翠依舊保持著之前的狀態。  “幾點了?”我揉揉眼睛。  小白拉著我就要外走:“我們走吧。”  “能走到哪裏去?你們晚上還不是要回到這裏來?”  說話的聲音蒼老如砂紙摩擦著陳舊的金屬,我被這忽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回頭看著老孟身邊的女人。  她身上還是穿著晚上時的那件米白色長外套,裏麵是翠綠色的綢緞夾棉旗袍,脖子上一串圓潤飽滿的珍珠項鏈。那身打扮不能說不好看,隻是太濃重的時代感多少讓人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說昨天晚上的小翠還能勉強歸類給複古範,眼前的這位可算得上驚悚了。  我盯著她,心髒在胸腔裏怦怦亂跳,慌亂地向後退了半步又踢在椅子上,險些把自己絆個跟頭。  雲舒一把拉住我,揚起下巴,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嫌棄表現出來:“你知道我是誰,我當然也早就知道你是誰。錫婆,你這般裝神魔鬼的樣子可真是難看。”  “難看?”錫婆醜陋的老臉上扭曲地擠出來一個微笑,那樣子活像是在老柿子樹上用刀刻出來的弧度,看得人心裏更加難受。  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佝僂著背,一雙幹枯如木柴的手搭在老孟的肩膀上,聲音變得輕柔而動聽:“今天晚上我要給你們講一個故事,我的故事。”  離開城南老屋後,雲舒把我送回家,中途還特意去買了點食物,冷著臉貌似不經心地叮囑我要好好休息,等到了我家樓下才提起小翠:“老孟的那個女朋友就是批了人皮的三生羅刹。千年前她本是一凡人,死時罪孽深重,可偏又未到及笄之年,像這種年幼而怨毒的惡靈對於饑腸轆轆千百年遊離在地獄的修羅鬼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味,因此她死後還沒走到閻羅殿就被拖進了惡鬼道,在那裏無數修羅鬼為了爭搶美食彼此廝殺蠶食,等到最後一個貪食者也徹底消失,留在那萬鬼之中的便是三生羅刹。三生羅刹在瘋狂地融合後開始分裂,曾經代表不同罪業的惡靈演化成了偏執貪婪的錫婆,善妒淫*穢的翠姬以及她的本體——惡毒乖戾的幺兒。”  “本體是那個小孩兒?”我想起了老孟第一晚講得故事,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雲舒點頭說:“孟七姑以為最危險的是翠姬,其實真正要命的是幺兒,畢竟錫婆和翠姬的執念都是源自於她的。”  等到了晚上,小翠又變成了年輕姑娘,她穿著一身老式的旗袍,這次甚至連頭發都卷成了30年代舊上海流行的樣式。她優雅地翹著腿,微微眯起眼睛,手指間夾一根女士香煙,慢悠悠地吞吐著煙霧,等我們都到齊了,才開始講故事。  錫婆的聲音十分綿柔好聽,語調不急不緩帶了點老寧城人才有的小口音,講起那些上了年頭的故事就顯得格外有味道。  她彈了彈煙灰說:  說道城南老屋,就要先說一說寧城。寧城這個地方是六朝古都,按老人的話說此地有龍脈生龍氣,是塊風水寶地。但你要是稍微懂點兒曆史就會發現,在寧城建都的朝代一個比一個短命,短的十幾年,長的幾十年,可不像西邊的西京,北麵的帝都,動輒都是數百年的盛世王朝。要是退一步講,別說皇帝老兒,就是生活在寧城的老百姓曆代也是不幸多多,最出名的就是幾十年前的大屠殺,三十萬人就死在這地方。  後生仔總會問,不是說寧城龍脈生龍氣嗎?怎麼龍氣沒見的有多盛,倒是死氣沉沉的。說起來,我聽一個老人說過,咱們這寧城雖是龍脈,卻也不如西京和帝都聚龍氣,龍氣散得快,龍氣一弱,自然引來各路邪祟招惹晦氣。剛剛也說了,寧城曆史上被禍害的慘啊,所以這裏積怨深,鬼事怪事也就更多。下麵要講得這城南老屋就是其中還算出名的一件。  大家都知道這老屋沒完全荒廢前叫做“定邦工人合作社”,往前推一點兒是這裏曾住過一個留學歸國的教授,可惜60年代大運動開始後上吊自殺了,推到解放前,就隻知道GM黨的一個方姓高級軍官和他的三個姨太太住過這裏幾年。都說是這老房子裏前前後後死過好多人,都說這屋子能見到鬼影,可一般人也就知道老教授死在了這屋裏。所以論壇上不少人都說這城南老屋空有其名。  其實這城南老屋建於1930年,到1948年徹底閑置,18年間這裏統共死過23個人,在民國“方公館”可是整個寧城最出名的鬼屋。  在“方公館”之前,最初叫做“碧璽公館”是當時的廣南富商來寧城做生意時,買下送給一個叫孫碧璽歌女的禮物。這個孫碧璽起初是昆曲裏唱青衣的,可惜一把好嗓子卻怎麼也唱不紅,後來有高人給她拿了主意,她要紅那得等十年,得從青衣唱成老旦就能成名角兒,要是不想等就得徹底轉行——唱新歌,給洋人,給留學回來的假洋鬼子們表演。要一個青衣唱成老旦才能紅,這放在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身上,誰受得了?孫碧璽回去想了想,當晚燒了行頭,逃去了當時正興起的歌舞廳。  她是個唱青衣的,嗓子有功底,跟著老板請來的洋老師學了不到一周就開始登台唱,這一唱就真紅了,徹底的大紅大紫!每天送來的花能堆滿化妝間,其中出手最闊綽的就是買下“碧璽公館”做禮物的廣南富商駱帆。  孫碧璽也不是個客氣推脫的人,有人願意送,她自然不會推辭。既然收下了人家的公館,半推半就的也就和駱帆住在了一起。大概是過了三年,由於日本人的原因,駱帆的棉紡織生意大受影響,為了能把囤積的棉布賣給軍方,他經常把GM黨的高官、將領請來碧璽公館做客。有一次,一個姓張的師長在晚飯後聽到有人唱歌,他循聲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孫碧璽。  駱帆多精明的人,他不缺房子,也不缺女人,一旦摸清了張師座的心,馬上將房子連人一起送給了張師座。可惜這個姓張的也不是什麼好鳥,孫碧璽跟了他不到三個月就給弄瘋了,後來這屋子很快又有了其他女人。  有人看見曾經被眾人捧在手心的孫碧璽躲在牆下吃樹葉,見人來了就唱歌,有時候是昆曲有時候是新歌。可惜她這麼也沒瘋多久,沒熬過冬天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