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一夜無眠,大家忙碌了大半宿,終於看見德妃睜開了眼楮,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德妃吃了點清淡的稀粥,喝下太醫開的湯藥,又合眼睡下了。因為德妃的急病,永和宮的太監宮女們忙了一整夜沒睡,如今德妃的病情總算是穩定了下來,大家就都陸續下去休息了,屋子裏隻留下文卿和冬梅兩個人在床前侍候。我收拾好德妃用過的碗筷湯匙,朝冬梅點了個頭,也悄悄退了出去,準備先回房打個盹再過來換班。

我打了一桶水,將碗筷湯匙洗幹淨歸放好,擦幹雙手,正要往宮女的下房走,卻意外地看到一個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人影在宮門口徘徊,似乎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我揉揉眼楮,確信自己沒看錯人,旋即走了過去。“四爺?您怎麼這麼早就來了?”眼下晨曦微露,天還是灰蒙蒙的,估計昨晚下鎖的宮門這會兒才剛開啟,我昨天是親眼看著四阿哥出宮回府的,但是四阿哥的人現在卻出現在這裏,而且看樣子應該在門口已經待了不少時候,他該不會天沒亮就在皇宮門外等著宮門開吧……

四阿哥見到我,驀然停住腳步,邁步走近我。“額娘她……”四阿哥的聲音有著少有的急切,隻是話剛說出口,又突然沒了下文。

四阿哥臉色蒼白,薄嘴緊抿著,眼窩下泛著深深的青影,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德妃被病痛折磨了一個晚上,我看四阿哥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場爭執,弄得兩個人都不好過,你說這母子倆相互折騰個什麼勁兒呢?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說道︰“主子醒了又剛睡下,太醫說主子沒什麼大礙了,不過等主子睡醒了,還得請個脈才能放心。”把四阿哥關切的神情看在眼裏,我又說︰“四爺既然這麼關心主子,為什麼不自個兒進去親自看看呢?”

“我——咳、咳、咳……”四阿哥撇過頭,右手拳頭抵著嘴唇劇烈地咳嗽起來,本就灰白的臉色因而變得更加血色全無,可是咳嗽過後,他瘦削的兩頰卻升起了不正常的緋紅。

我自然而然地伸手向四阿哥的額頭探去,掌心下異常的溫度讓我不由大吃了一驚。

“四爺,您病了……”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四阿哥拉下我的手,嗓音嘶啞︰“我沒事兒……咳……咳……”

額頭燙得跟熱鐵似的,咳嗽咳得嗓子都啞了,這叫做沒事,那什麼才叫有事?

我微側過頭,看向隨侍在四阿哥身邊的高福,四阿哥病成這樣,難道都沒有人察覺?

高福見到我詢問的眼光,無奈地耷拉起眉毛,顯出一臉苦相。我即刻明白了過來,看來這四阿哥啊,骨子裏也是個倔強逞能的脾氣……

我心下馬上有了決定,抬眼對著四阿哥問道︰“不等到主子醒,四爺是不會回府的吧?”

四阿哥看著我,眉宇微蹙,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那就進屋等吧,主子剛睡下,沒那麼快醒的。”

先把四阿哥勸進屋,然後再請太醫過來瞧瞧他的病,我心裏是這麼盤算的。這發燒咳嗽的事情可大可小,小病不治,大病吃苦,這可是至理名言。

四阿哥沒有動,仍是緊繃著臉,定定地站在原地,但那雙漆黑的瞳眸裏卻泄露出掩飾不住的疲憊。

我記得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的?——死要麵子,活受罪。

在我眼中,眼前的四阿哥就是這個樣子。

驕傲如四阿哥者,明明心裏關心德妃關心個要死,顧不得自己的身體,天還沒亮就跑進宮來,卻因為昨天剛和德妃鬧得不歡而散,寧願帶著病在永和宮門口傻等,也拉不下這個臉進去親自探望。

“四爺,主子要是知道您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她會心疼的。”我搬出德妃,柔聲地勸著。德妃是四阿哥身上的一根軟肋,畢竟是生養自己的親娘,若是四阿哥真的不在乎德妃,也就不會一大清早出現在永和宮了。

果然,四阿哥冷硬的臉色有了一絲鬆動,打鐵要趁熱,我偷偷對高福使了個眼色,高福隨侍四阿哥多年,到底不是白混的,見狀立馬走了上來。“四爺,奴才扶您進去。”

總算,連哄帶騙把四阿哥勸進了永和宮。眼見高福攙著四阿哥進了後殿的寢房,我也沒有閑著,趕緊小跑到配殿的耳房,將正在裏頭待命,等著德妃睡醒再要去給德妃看診的太醫給請了過去。

太醫給四阿哥號了脈,診斷下來的結果說是四阿哥疲勞過度,導致風寒侵體,這才會發燒氣喘,咳嗽不止。

四阿哥的病八成是叫昨天的大雨給淋出來,要說同情,說實話,我倒真一點兒都同情不起來,反而覺得很生氣。你說這一身病痛不都是他自找的麼?叫他逞強淋雨呀,看吧,淋出病來了吧,當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好啊,以後盡管再去淋呀。

雖說自作孽不可活,全然不值得同情,但是親眼看著四阿哥躺在床上咳得氣都快要喘不過來的模樣,我偏偏又狠不下心不管他。四阿哥救過我,還免費請我吃過大餐,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不是?

永和宮的太監宮女昨天忙了一夜沒睡,現在基本都下房裏歇著,所以凡事隻能靠我自己動手。我把太醫送回耳房,拿了太醫開的藥方去藥房配藥,然後回到廚房生了火,照著太醫的囑咐用文火將三碗水熬成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