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他媽媽跟他說,就高悅這麼一個兒子,一直熱熱鬧鬧,忽然上大學走了,家裏一下子空落落,每天下班回家,簡直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做。現在高悅回來,他媽左一頓蝦,又一頓肉,讓高悅短短時間足足長了五斤。寒假結束回學校的時候,在火車站,一向對高悅格外嚴格的父親額外塞給他兩千塊,說:“家裏拿錢也沒用,你在外麵別太省”。看著漸露老態的父親穿著老舊的大衣站在冬天的風裏,高悅鼻子發酸。
回到學校的宿舍,一個冬天沒人用過的被子、褥子冷如冰塊,他忙碌地送去洗換、拿出去曬。換床單的時候,飄下來一個小紙條,上麵是馬辨寒假前新買手機的號碼。上世紀末,手機的價格要再過幾年才會猛烈降下來。當時不要說一般大學生,就是高悅的父母也沒有手機。因為不想讓父母攙和進來,他沒有告訴馬辨自己家的電話,隻說自己會經常問候她、除夕給她拜年。現在看著紙條,才想起來整整一個寒假沒有給馬辯打過一個電話。高悅在家其樂融融,即使有時候想起要跟馬辨通話,總是沒有動力,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最後哪天都沒打。
高悅拿著紙條,磨磨蹭蹭地撥通了電話,還沒說兩句話,裏麵馬辯氣勢逼人地罵上了:“好你個死高悅,一個寒假都沒影子,我以為你死了呢”。高悅本來就很弱的負罪心情在罵聲中雲消煙散,他立刻胡亂編造一個理由,對著話筒喊起來:“假期裏在家打電話很不方便,長途電話很貴,大小姐,你以為誰都有手機啊”。喊得理直氣壯,連自己都信了。
如果是多年以後的高悅,一定會耐心地解釋、道歉,讓對方出氣。可是這時候的高悅根本不知道體諒別人,而馬辨也是大小姐當慣的,兩人對著電話互相惡言惡語。馬辨惡狠狠地罵:“我白對你那麼好,那麼多好菜,就算倒給狗吃還知道搖搖尾巴呢”。
高悅抓住這句不放:“好啊,你家有錢了不起是不是?你過來,我把錢還給你”。他坐在宿舍裏的椅子上,兩腳高蹺上桌子,一晃一晃地對著電話說。話音剛落,匡的一聲大門洞開,馬辨手拿手機,氣呼呼地破門而入。高悅沒有準備,差點連椅子翻到地上,頗為狼狽地站起來。
馬辨進了門,直奔高悅,差點撞到他鼻子才停下,大聲說:“別的都別說,我再問你一遍,你一個假期玩消失是什麼意①
貫穿九十年代到本世紀初,科學界裏爭論激烈,決定性的成果要到將來的二零零四、零五年才被確認。當時同性戀基因論在科學界以外,尤其是國內民間,影響不大。
然而高悅結合自己的經曆,立刻對基因論堅信不移,覺得終於有人能理解自己。高悅高中的時候開始察覺自己對女孩的興趣比同齡人低,那時候他還是個渾渾噩噩的少年,說心理有毛病,簡直象被判死刑一樣難受。如果是基因論,一切困擾就迎刃而解。
高悅非常高興,象牛頓發現了蘋果的秘密那麼高興。誰都看得出來他很興奮。大肥他們轉彎抹角地問:“幹什麼這麼發倩?是不是昨天晚上沒回來把馬辨給‘辦’了”?高悅笑而不語,恨得那幫人牙癢。
分手
整整一個禮拜,高悅常去網吧看資料。他慢慢有了新的看法,對將來該怎麼做、人生怎麼發展有了一個模糊的計劃。
從外人看來,馬辨和高悅還是戀愛關係,可是他們自己知道他們的關係已經若繼若離。下一個周末,馬辨約高悅出來。高悅答應,沒有忘記提醒:把馬豔和她哥哥也一起約出來,人多熱鬧。
四人一起去學校禮堂看了場電影。一個無聊的愛情片。馬辨看到一半,可能被肉麻的情節感動,手放在高悅的腿上,把頭靠過來。如果說高悅以前還努力想和一個女孩維持“正常” 關係的話,他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基因、以及如何迎合基因的呼喚之上。他如正人君子,坐懷不亂,因為嫌馬辨頭發紮人,身子躲了開去,讓她靠個空。黑暗中,馬辨似乎低聲罵了一句:“德行” 。
出了電影院,四人避開人流,在校園裏的明鏡湖邊散步、聊天。馬辨也許心裏有氣,故意跟高悅別扭。高悅一點紳士意識也沒有,一點虧也不肯吃,倆人沒幾分鍾就又幹上了。馬豔夾在中間,煩死了這對活寶:“求求你們兩位,說一起出來也是你們,見麵又吵架,都被你們弄出心理障礙了” 。
馬辨大著嗓門訴苦:“你看有他這樣的人嗎?讓他拎包他不肯,跟他說話他不理,稍微說一句就一蹦三尺高” 。高悅聽著,看著照在湖麵的月光,無動於衷。馬辨順口說:“我以前那個男朋友小董,比他好一萬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