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是在別人家,他強忍著沒發作,但是臉臭臭地摔鍋拍凳子的樣子連瞎子都看得出來。那天散得很早,下樓走在樓梯上兩人就開始別扭,出了樓門在樓前吵了很久。最後高悅自顧自騎車回宿舍。白喜喜脾氣當然也不小,分道揚鑣,彼此連招呼都沒打。
高悅心情很差,沮喪地沒回宿舍,在宿舍院門前拐了個彎,去了校園外。他把自行車停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廣場邊,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走著。
天黑了,華燈初上,大街上的人急急匆匆地趕路,往溫暖的家回。滿大街來往的人群:有的滿臉高興,有的滿臉嚴肅,卻都與高悅無關。一年前,他常去酒吧的時候,在喧囂的酒吧就有這個感覺:熱鬧中的寂寞。後來他找到了白喜喜,又找到了圈子,一度以為這種感覺永遠離自己而去,不料半年的時間過去,又兜回了這個狀態,還是滿腹心事沒人說。難道過去一年白折騰了?高悅非常迷惑。
他掉過頭往大街的另一個方向走,看見一個大媽拿著一大包芹菜,怎麼也提不上自行車。他跑過去幫忙把菜給扶正、夾好。看著大媽感謝著離開,高悅忽然想起在遠方慢慢變老的自己的父母:他們現在是不是也在買菜、做飯?如果他們拿不動菜,有沒有人幫忙?
他看到有幾對男女情侶從自己麵前走過。也許剛吃完晚飯,也許正要去吃晚飯,很幸福的樣子。女的甜蜜地依偎在男的身上,手牽著手,有說有笑。高悅想:正常男女的生活大概就應該這樣吧。他把自己的手舉起來看看,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長,皮膚白皙,但是很孤單。他無端想起遺忘很久的前女友馬辨。剛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兩人也來這裏壓過馬路。那時候自己幸福嗎?高悅使勁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的感覺。
高悅不知不覺走到校園角落裏的科技園區。幾年前省裏市裏大張旗鼓地開出一塊地,說要依托高校鼓勵高科技產業。園區裏頗有幾棟現代化的寫字樓,有不少公司。寫字樓晚上不關燈,燈火通明。高悅站在樓下,想起小林在圈子聚會的時候說過他在裏麵上班,經常加班到夜裏才回家。小林是個熱鬧的人,在軟件公司當經理,有很多趣事,高悅挺喜歡聽。他看上去很關心人。
其實高悅跟小林就是圈子聚會的時候見過若幹次而已,根本不熟,但是那天他忽然有衝動,想找人說話。他從來不壓抑自己的欲望,想到就作。寫字樓的大門下班後鎖了。高悅拿出通訊錄,用路邊的磁卡電話撥了小林的號碼。小林果然在,聽到是高悅很驚訝:“高悅”?高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隻說:“哦,你有時間嗎?我在你樓下,走路無聊,想找人聊聊,看你在不在”。小林說:“我有時間,你等著,我下去幫你開樓門”。
高悅無聊地在樓下等了很久,差點再跑去打個電話問怎麼回事,小林終於急匆匆地出來,說:“抱歉,電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不來,我等了半天從樓梯走下來的”。兩人過去一看,不知誰把兩部電梯都霸在四樓不動。小林嘟囔一句:“討厭”,跟高悅說:“吃飯沒有,我們先去吃點東西”。高悅一攤手:“沒帶錢”,他今天原本沒準備出來,身上就揣了點食堂的飯票。小林笑了:“你是專門來趕飯點啊”。高悅也樂了。小林說:“我請客”。
小林要去新開的比薩餅屋,高悅覺得貴,硬要去路邊的餃子館。等餃子的時候,小林說:“我剛才在樓上看街上一個人悠悠搭搭地走,象你,沒想到真是你”。高悅不想多談自己,把話題岔開,問:“你經常從窗子往下看”?小林說:“是啊,沒事就看”。高悅跟小林聊天,心情好一些,笑起來:“說得怎麼那麼象坐牢啊,從窗子往外看”。小林也笑了:“本來就跟坐牢差不多,要是有辦法你以為我喜歡去公司上班啊”。
扯了一會,小林小心地問:“白喜喜呢” ?高悅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吵架嘍,他不要我了”。小林安慰:“吵架那還不是常事,難道以前你們沒吵過”?高悅說:“以前老吵,這次不一樣”,他停了一下,接著說:“這次是因為我去別人那裏過夜,被他知道了”。小林聽了,鼻子眼睛都皺到一起:“啊,這樣啊。。。那可麻煩了,你去誰那裏過夜”?他看高悅不願意回答,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說:“那是你的錯,道個歉吧,你們那麼配,別真崩了”。
那天小林和高悅聊得挺晚,高悅印象深刻的是,小林指著窗外的馬路說:
“在世界上,其實我們都是自由的,沒人規定你一定要沿著馬路走,你完全可以翻山爬樹,但是大部分人都自願在馬路上走,既然這樣,就別一會怨馬路硬、一會怨馬路彎”。他看高悅沒有反應,又說:“每個人都要自己試過,摔過跤才知道走馬路好不好”。
高悅沒想到小林這麼有哲理,由衷地、也半開玩笑地說:“哇,你太有深度了,誰跟了你算賺到”。小林是單身,但是恭維話總是好聽的,他笑笑,掉頭說別的。
他們一直坐到餃子館關門。分手的時候高悅說:“抱歉打擾你一晚上,耽誤工作了吧”?小林笑著說:“無所謂,我家網速慢,說是加班其實是用公司的機器上網,以後悶了就來,隨時歡迎”。
第二天高悅和白喜喜再次和好。高悅故意氣白喜喜:“昨天晚上我又去找別人了”。看白喜喜要炸毛,高悅趕緊說:“就吃了個飯啊,你別想歪了”。白喜喜看高悅的樣子知道確實沒什麼,無奈地說:“你能不能省省心啊,別折騰我”。